2013年2月28日 星期四

鏡激白



(圖片來自網路)

這是一個只重視包裝的時代。

當事事物物都商品化的結果,人們賴以溝通的詞語受到必然的污染;形成了一種看似矛盾卻又理所當然的狀態,即詞語開始無限的生成與膨脹,但僅是字句的堆積,與任何實質事物無涉。形成一個龐雜巨大由字詞所構成的空洞。

我深信,任何人只要以「某某時代」這種詞彙作為對當前事物的描述,他都沒有任何立場再提出道貌岸然的指責,因為所謂的「某某時代」如果為真,它便是由生活於其中的每個個人所構成,也影響著身處其中的每個個人;無人能置身於外,獨善其身。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高調,展現的是自以為是的身段,而非現實。因此,強調現下詞語的過度包裝,倒沒有什麼批判的意思,畢竟自己早已身陷、習慣於這樣的世界。想講的是一個即便浸淫其中,卻仍看不太下去的例子。

事情的發始來自於網路的圖片轉載,在20132月底Sony Xperia Z手機上市時,某張門市通告單被上傳網路,白色的機型被以白底黑字稱呼為「鏡激白」,這詞彙的臺語諧音實在太過難聽,立刻成為眾人的笑談。後來在官方網站上,白色的正式名稱為「鏡瀲白」。猜想大概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原本真的以「鏡激白」為名,在發現諧音問題後,立刻進行彌補,尋得和「激」相近的「」字。倘若真是如此,我必須對Sony臺灣的公關行銷人員致上最高的敬意,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如此形似又頗有意境的代替,堪稱危機處理的典範。另一種可能,即原本是以「鏡瀲白」為名,但因「瀲」實在太過冷僻,通告單的打字人員便直覺的誤讀為常見的「激」字,又因為通知單比官方網站早一步曝光,反而造成了「鏡激白」的喧賓奪主。我判斷後者的機會大一點,因為如果是前者,要能以「瀲」救「激」,不單要中文的造詣深厚,還需要更多的運氣。

然而造成此事件的關鍵,並不在於流程中作業人員的疏失與否,而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無論行銷任何商品,都必須替商品的顏色冠上一個冗長的形容詞;最初還和顏色自身性質多少有關,但發展至後來,則完全進入了莫名所以的境界。自己印象最深的例子是「科技綠」,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任何兩個人見得此一詞彙後,腦中能浮現一致的色彩。我當然知道色彩的類別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光看PANTONE所出版厚厚一大冊的色票,就知道精確定義顏色的重要。問題是這些因商業目的所衍生出的形容詞藻,並無法讓人們更精準界定色彩的性質,反而造成理解上的更加混亂。原本應該用來促成人們彼此溝通,或增加對事物理解的詞句,結果卻帶來了更多的陌生。

回到「鏡激白」或「鏡瀲白」的例子,「鏡」字或許還可以視為形容機身的特性,但不管是「激」或「瀲」都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虛字,僅為花俏的裝飾,甚至連唸出來的意義都沒有了,才會發生「鏡激白」這樣的笑話。

或許有人會說,商品的廣告行銷原本即是買空賣空,華而不實的字詞運用本為常態。我能接受這樣的說法,但這樣內在貧乏,只求外在美好的情況,只出現在廣告文案上嗎?至少,我個人的人生經驗不是如此。在現實生活當中有太多只會說著看似言之成理的漂亮話(有些甚至連要看似言之成理都十分勉強),內容卻空洞無物之徒,獲得成功與要職的例子。

以無用詞藻堆疊出一層層的廢墟,藉以換取在高位的榮耀名利者眾矣。故可名之為一「時代」。

似乎過於憤世忌俗了。其實看到「鏡激白」一事,自己心中最大的感慨是可惜舊的白色手機遺失了,否則其色澤或可名之為「舊機白」。並期許在3C產業日漸重視年輕女性市場的將來,或能推出「甜姬白」一色。光想到在賣場店員不斷詢問僱客:「你要甜姬白嗎?要嗎?要嗎?」便覺得乃人生一大美事。



2013年2月16日 星期六

接近無限深沉的白

reflection
同年齡的男星結婚了,新聞版面不大不小,正正方方的在影劇版的角落,大抵符合他知名的程度吧。三十六七歲上下,專門接演一些叫好的高質感作品,可以歸在性格演員一類,但除了選片的眼光外,幾年下來演技實在不怎麼樣。因此只能算是個不上不下的局面。臉龐倒無話可說,不論剛出道時的略顯稚嫩或後來的世故老成,炙眼的帥氣總如影隨形,或許是這緣故,雖在表演上沒有太驚艷的表現,卻還能找到一席賴以生存的空間。

和多數的新聞一樣,即便這些資訊和自己無關,卻還是被舖天蓋地的媒體給餵食。不過我必須承認,關於男星結婚的消息卻深深吸引住自己,把我拉進了記憶的漩渦中。

倒不是因為男星本身,平庸如我,活在幾乎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然而,即便不同的世界偶爾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接點。以下就是關於那個接點的故事。

那個接點叫M,認識她是在國小五六年級的英語補習班裡,說是說英語補習班,但其實比較接近安親班的性質,提供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在週末午候有個可以減輕父母負擔的去處。

十二三歲的我們,正處在十分尷尬的年紀,仍是個孩子,卻又開始要踏入青春期的蛻變,每個人變化的步調大不相同,再加上男女先天身體發育的差別,一間教室裡二十多個孩子,有些已經像個小大人,有些則稚氣未脫的像個小鬼。就拿我自己來說吧,矮小而弱不禁風的體型,宛如剛上小學的孩童,夾雜在那些已經開始出現微微喉節和鬍鬚的同學中,總顯得格格不入。當他們開始拿著和性有關的話題互相取鬧時,自己總只能在旁裝懂的陪笑。不過,算是自己幸運吧,發育遲緩的自己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排擠。至少,比起後來進入國中的殘酷,在小學時,就算肉體和他人有著顯著的落後,但四週的一切都還沾染著童真的顏色,歧視還不曾變為生活的常態。

然而,相較於男孩可以抓住童年的最後尾巴,女孩們的考驗是更加艱難的。隆起的胸部、早來的月經……荷爾蒙的作用,讓位於成長邊界上的她們有著更多的掙扎。她們已經到達了人生另一個階段,卻還受困在前一個階段,不知如何離去。用譬喻的表現,就像尚未取得下一階段的門票,現階段的座位卻早已逐漸無法令人安坐。

這當然是事後才會有的想法,是要自己親身遭遇過後才能有的體會。在那時只覺得女孩們漸漸變成一個個的謎團,在臉上對我們的行露出不屑與迷惘,不知該教訓或該加入這些愚蠢的男孩,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自然沒有顧忌的打成一片了。我確定那是痛苦的,雖然之後我所體會的剛好是相反的歷程,當所有人都前進到下一階段時,只剩自己留下。無論如何,我相信那無所適從的寂寞都是一樣的。

M大概是同班女孩中走得最遠的一個吧,早熟而美麗的她,有著一張皎好的臉龐和高眺的身材,讓她在一群小學生中顯得鶴立雞群。正因為她是如此耀眼,一同補習的日子,她幾乎是獨來獨往,倒不是說完全不和人往來,在我們胡鬧玩耍時,她有時也會微笑,偶爾也會插話,算是和大家都融洽相處,但卻總令人感覺到某些關鍵的分歧和不同。以當時自己所能想得到的形容,就是她的臉龐上總是彌漫著某種憂鬱。也一直要到很後來才知道,那就是成長之後的表情,沒有憂鬱的臉龐是無知孩童才能擁有的特權。

最後一次和M說話,是在升國中的暑假,一個空氣溼暖的夏天。補習班結束了最後一堂課,兒童美語的全部課程告一段落。接下來的課後教學已經不是這個半託育的才藝班所能勝任。班上的每個人將開始不同的分歧,然而說穿了其實是殊途同歸,按照著各自的學區走進了不同的補習班,不管那些補習班的名目、花樣、擺飾有多麼不同,目的就只剩下分數的追求,因為接下來等待著我們的人生,都將只會是一個以數字評量成功或失敗的世界。

但在那個夏天,我們對未來還不明瞭,於是我們還能歡笑。

補習班的老師在最後一課結束時,邀請大家到她家晚餐,當作離別前的歡送。全班都參加了,也包括M,這其實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一向獨來獨往的她不會參與這樣的活動。整個聚餐她仍一如往常的靜靜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我們談笑,大家似乎也習慣了和她之間這樣的距離感,沒有太過在意。我本來也沒特意留心她,可是在某個很偶然的瞬間,自己不小心撇見了她微笑時的表情,即便到今日,我都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所見,只知道那是充滿撼動力量的神情,心裡某處被那笑容惡狠狠的抽動,不單只是因為那抹笑容的美好,而是那笑容背後所流露出的落寞與孤獨。那是不屬於孩子世界裡所應有的存在。

聚餐結束後,大家互相告別,各自返家,雖說再見,日後能否再重逢誰都沒有把握。

M和我,以及另兩個男孩同路,就這樣我們四人一起走在老舊昏黃的巷弄裡。也許是剛剛聚會時過於亢奮的反作用力,一路無語。一向只要人群安靜,就全身不對勁的自己,雖然努力想找些話題,卻完全沒有任何的靈感。

沒想到,最後竟是M打破沈默,用她那甜美的嗓音,自言自言地說著,大意是她今晚很開心,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開心了,對於要不要赴宴她其實很猶豫,現在看來是正確的決定。她說她喜歡上了同校裡的一個男生,這個男生像大哥哥一樣對她很好,但卻也僅止於此,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讓兩人的關係再往前一步,原因是他也有喜歡的女生了。這樣的結果她並不意外,男生各種條件都很好,尤其出眾的外表,雖然只是中學生,卻已經開始接演電影了,不過你們應該沒聽過,那是那種出國參展的影片。他之於她早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他還願意把她當作妹妹對待,她十分感激,但心底卻仍時常感受到巨大的悲傷,怎樣都走不出來,卻沒想到在今晚這沒有太多期待的聚會裡,能讓她得到短暫的舒緩,然而這樣的舒緩一旦結束,一想到要再重回原先的現實卻令她感到加倍的恐慌……。

她滔滔不絕地講著,我們三個小鬼只能沈默而尷尬地站在一旁靜靜聽著,完全不知如何接話。「誰喜歡誰」這種話題對我們來說仍停留在用來嘲笑對方的青澀階段,從來不曾觸及M詞語的深度,更不用說那詞語背後的情緒,強烈而巨大,將我們吞噬,令我們手足無措。

M說完了最後一句,氣氛無比沈重,在安靜的空氣中,可以感受到M希望我們回應些什麼的期待,哪怕只是客套的安慰,但我們實在擠不出任何字句,這已經超越了一個小學生所能應對的範圍。

M看著我們,我們看著M,寂靜的對看,一切靜止。然後,一滴眼淚緩緩從M那皎白的臉龐上滑過,卻未曾滴下,滲入了她的肌膚。接著又是一滴,再接著一滴……眼淚不斷流下,M依舊面無表情,每滴淚珠的軌道只有起點而無終站,被她的身體所吸收,不知過了多久,她那吸收了無數眼淚的身體,竟開始慢慢融化,先是五官,再是肩頸,然後是身體與四肢。不是恐怖片中血肉模糊的剝落,而是像冰塊融解一樣,先是產生一道道潔白的液體,慢慢滑行,行經的每一吋肌膚、每一吋的衣物,又因碰觸那液體開始更多的消融,宛如無數小溪於於她身體流動,最終滴落匯聚於老舊的人行道上。我們三個小男生,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異象的恐懼是其次,讓我們驚訝的是那未曾看過的美麗。那過程優雅而和諧,夜晚街道的各式光線,映照在那純白的液體上,折射出炫麗華美的色彩。濃郁的白,映著我們的倒影,以及身後的城市,將一切襯托成不真實的完美,如夢似幻。

當我們仍著迷於那美好時,M已在不知不覺中完全融解,直到不知三人中的誰倒抽一口氣的呼吸聲,才把我們驚醒,也才發現那灘M所化成白色的液體已漸漸蔓延至腳邊。保護自己的本能終於超越了對美的讚嘆,我們開始尖叫、逃跑。我使勁全身的力量沒命似地狂奔,甚至沒有理會另外兩個友人,一路奔至家門口才停下。不論在當時或現在,對自私的自己沒有任何的罪惡感,因為我相信另外兩人也做出了相同的選擇,因為當時的害怕即便今日回想都仍覺得恐慌。除了逃離,別無選擇。只有在奔跑至街角的轉彎處時,自己有稍稍用眼角餘光,偷瞄那灘白色的夜體,畢竟那份美麗令人忍不住貪戀。

它依舊柔和美好的平躺於街角,像座淺淺的池塘,閃爍著光;不協調的存在姿態,卻又和街頭構成了理所當然的存在。

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那個街角,就像我再也沒有和補習班裡的任何人聯絡一樣,我選擇將一切遺忘。環境也不容許我有太多的回想,國中開始,我走上了一條赴外地唸書的路,一路到高中、大學,一晃眼和童年有關的種種連結早已被割除殆盡。只是忍不住關心著男演員的發展和動態,我知道他是誰的,當M在訴說時,我腦中唯一一次浮現過打斷的吶喊,就是她說我們應該不認識男演員時,腦中如警報般作響著,不要小看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然而,無論是當時,或是現在,知道與否,皆已無關緊要。

只是當看到男演員的婚禮照片被刊登在報紙上,新郎新娘滿面笑容的此時此刻,自己忍不住會想起那由M所化成的白色池塘,好奇它是否依舊存在於那街角,反射著記憶中童年世界的所有影與光。


2013年2月14日 星期四

[舊文]新年快樂?

30060024

雞年結束了,按部就班,沒有什麼意外。

他燃起了嘴邊的菸,似有若無的情感在心底,是欣喜或是感傷,他也分不太清。

過年對他而言,早已沒有任何值得興奮的理由,和農曆年有關的種種節慶氣氛,早已伴隨著時間而離去。最初只是一股朽壞的氣息,滲透扭曲了童年的期待和盼望,緊接著是一連串老病死的集結,迅速地把所有能勉力維持年節的人事物一掃而空。等他一回神,才猛然驚覺,他已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沒有親人就無法構成故鄉,而沒有故鄉等待的人,是沒有資格奢言過年的權利。

可是,似乎也稱不上感傷,畢竟這一切皆出自於他的選擇。他選擇孤立,不與人接觸,不願陷入任何會造成情感波動的可能。他一直維持一個人的狀態,逃離組成家庭繁衍後代的責任,以臭臉和苦笑交替的方式,應對長輩的詢問。漸漸地,當那些長輩一個接著一個,自然地隨著年月的流走而逝去,他知道,他最終會面對這完全孤獨的一天。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的結局,他的性格在一開始也並非這樣的疏離。在記憶的深處,他依稀記得,在十二年前,同樣雞狗交替的時刻,近三十歲的他有著完全不同的心情。對逝去的三百六十多個日子,有著略顯志得意滿的驕傲,面對未來的三百六十多天,則有著雄心壯志之類的期許。雖然彼時阻礙在前方的烏雲已悄悄開始聚集,種種先天後天的人格缺陷也隱隱發作。但他還是相信自己有能力邁向成功,擁有所謂的「未來」。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刻,他深深相信,自己正處在人生的關鍵,尤其在全家圍爐相聚的時刻,在親情力量的催化下,更加深了他的決心和信心。

然而,勵志故事之所以會為人所樂道,正是因為它是永遠無法在現實裡實現的神話。

時光匆匆,所有冠冕堂皇的理想變成了難以啟齒的難堪,封閉與冷漠替代了原本的熱情和抱負。十二年後,當年那自以為是的關鍵時刻,回顧起來,也不過又是一事無成的平凡一年而已。

菸熄了,天還沒亮,遠方便已開始了猴急的鞭炮聲響,是電子合成的嗎?還是又有人無視法令而點燃真的火炮?又有什麼差別呢?望著窗外灰暗污濁的天色,他暗笑道,有些事一旦開始敗壞就無法再補救了。嚴重被污染的空氣,又哪會因為幾串鞭炮的禁止而重歸清新。他的人生不也正是這樣嗎?他當然還算壯年,十二年之後再回頭,他或許仍有可能,將現下的時間,戲劇性地轉變成人生的轉捩點。但誰知道呢?前十二年辦不到的事,又憑什麼可以去期待接下來的十二年?

當沒有親人時,自己便成為自己唯一的親人;當沒有故鄉時,自己的心便成為了故鄉。這是每個寂寞的人都明白的道理。所以,我們都知道最後一步是什麼了吧?他露出微笑。

輕輕按下開關,無色無味的氣體,從預先安置的管線裡溢出,瀰漫了整個房間。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享受著這最後的旅程,某種莫名的安詳在由心底緩緩湧現,甚至帶有著些許的成就感,畢竟,他還真的完成了生命的重大轉折。

在最後的最後,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愉悅而放鬆地說道:「新年快樂!」

2013年2月6日 星期三

關於關廠工人臥軌抗爭我想說的是……

其實不應該對這件事說太多,因為在臥軌抗議的新聞爆發前,對這件事完全不了解,不曾聞問。對一件自己所不知之事,只因其熱門便高談闊論,無疑太名嘴化了。所以與其說什麼意見,倒不如說只是想清空腦子裡一些無法抑止的想法。

網路上相關的討論很多,想要知道事情大致的原委,可以看〈臥軌的關廠工人,與一位要動腫瘤手術的好友〉這篇;至於相關的感想,則強力推薦「小河之歌」的這篇〈希望與絕望〉,對於文中的種種見解與想法,自己不能再同意更多,尤其是「「對旁觀者來說,這兩種都是解決問題的方式,但是什麼樣的社會與教育體制,讓人們長成了不願了解真相、憎恨搗亂者與抗爭者的『順民』?又在警察把抗爭工人抬離鐵軌的同時,跟著鼓譟大喊『拖走、拖走、拖走』?」這段,我覺得具體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我想不出有任何的事會讓我選擇用臥軌那麼激烈的方式去表達,哪怕在確定生命安全不會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要跳下月台,站在空蕩的鐵道上,去面對減速駛來的列車、四週吵雜的人們,隨時準備行動的警察……,在在違反了自己懦弱的本性。猜想在月台上的人們,多半也和我一樣吧,即便多麼不耐、多麼想回家,但至多也就是在看台上呼喊與起鬨,希望員警動手,將自己的憤怒和權益交諸於公權力;沒有幾個人真的有勇氣跳下去,和鐵道上人們以肉身相接。

因此,是多麼極端的狀況才會逼一群人用那麼絕望的方式去訴說?

在月台上的人並不知道,就如同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那或許,我們應該選擇沈默,選擇聆聽,選擇理解。月台上的不滿容易體會,月台下的絕望則容易被埋沒,而那幕後的黑手,則永遠在情緒的操弄中逃脫。

也許,有些些立異鳴高,但近日已經看到了太多對月台上人們的怒罵。情緒難免,畢竟我們都是血肉之人,但同樣的邏輯對月台上喊叫的人們亦應成立。一時的煩悶、發洩,往往遮掩了理性的可能。當然,我並不是要幫任何人找藉口,但該被批判的不是在月台上的人們;別忘了,月台上下的都是我們的同胞。真正的罪惡,是那些把我們的同胞放在對立情境的公權力,月台上下其實都是受害者,如果不能認清這點,讓焦點轉移,只是令公權力繼續邪惡,任憑牠繼續把我們擺佈於月台上下。

一旦被統治者開始互相攻訐,無論對錯輸贏,最後都將是統治者的勝利。


裝模作樣的拗口屁話講完了,最後我只想說:官逼民反了啦,幹。



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舊文]家

30090005


她說她即將離開北方,「這裡已擠不出供養的我養份,南方才是我該歸屬的地方。」她坦誠道。

接著,她發揮一貫的行動力,迅速的搬遷移動,在一個佈滿椰子樹的南方島嶼上登陸,整塊土地滿是老套而刻版的南方風情。她站立在海灘上最能吸引目光的位置,閃亮的白沙映襯著她雪白的肌膚,妖艷的容貌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勾人的媚惑。

她環顧著四週,依憑著原始的本能,不費太大力氣,她便找到了合適的獵物。看看眼前身為目標的他,她忍不住覺得好笑,經歷無數時間,甚至空間也由北至南,足以供她飽食一頓的他卻總是差不了太多:相似的菜色,相似的易得。這該算是詛咒亦或賜福?飢腸轆轆的她無暇再多想了。

她遊移到他的身邊,在他還來不及察覺時,便輕輕將他推倒在柔軟的沙灘。她的手如同和煦的海風,在他身上遊走,吹起一波波的浪花;伴隨著熱氣的呢喃耳語則逐步將他眼神裡的抗拒融化。她耐心觀察他的變化,等待著那最為甜美也最容易入口的時刻。當那短暫瞬間的從他臉上閃過時,她迅速而俐落張開位於下腹盡頭的口器,滑潤的黏液混合鋒利的齒牙,將他迅速吐入,快到連痛苦都還來不及附著在他盡是茫然的臉上。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消化流程,雖然早已反覆進行多次,但她還是忍不住覺得痛苦,畢竟是在體內含著一個比自己還高大的生物,哪怕再細小柔和的翻轉都是地獄。更何況,倘若是初次還可以享受一下某種未曾體驗過的自虐快感,然而在成為覓食的老手之後,這些痛苦僅是單純的乏味輪廻。

總算一切將告一段落,頸部肌肉的繃緊,是終點來臨前的警訊。在這環節上,每個細微之處都有小心控制。她在沙灘上找了一塊合宜的空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力量聚集於腹部聚集,在到達臨界的剎那,她臉上突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無數交雜著土色的乳白半流體不停向前噴灑,在看似狼籍的混亂下,這些介於固體和液體間的物質,卻又好像按照藍圖般流動,止所當止,開始凝固,變換出不同的色彩。

當這漫長噴灑告一段落的同時,凝固轉化的過程似乎也告一段落。在沙灘豎立的,是一座巨大的巢穴,素雅溫馨如同一小屋。裡面則已建置好她未來生活所需的種種,她入內環顧四週,和預想的差不多,算滿意吧,畢竟不是第一次了,在讚嘆之餘,實用與否才是她首要的考量。看著穩固的結構,未來的南方生活也似乎展現在眼前,如果此時此刻有什麼令她感到欣喜,大概就是能在此生根這件事了吧。

是的,她為了能擁有一個「家」而欣喜著。在她還沒厭倦這一切之前,這應該會是她安身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