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3日 星期五

Faith No More,《Album of the Year》



(專輯封面照片來自網路)

我不太確定一個樂團將自己的專輯命名為《年度最佳專輯》時的想法是什麼?自信?自大?或某種充滿自虐的自我嘲諷?尤其在錄製的過程中,團員內部便已出現對成品不甚滿意的的雜音;更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是,這張專輯竟成為該團最後的一張專輯,1997年專輯發行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樂團便開始分崩離析。一直要將近十年之後才又重聚,但就如同多數所謂的reunion一樣,傳說中的錄音作品至今日仍只是傳說。

換句話說,一張自稱為「年度最佳專輯」的作品,就算不是他們的句號,但也是一個延續十年以上的休止符了。

先不論這張專輯是否能被稱為「年度最佳專輯」,但綜觀Faith No More樂團的創作生涯,這張專輯仍有其獨特之處。它或許不是樂團的代表作,諸如像《The Real Thing》、《Angel Dust》那樣已被世人奉為經典,奠定了樂團風格的基石;卻充滿了一種令人不知該如何形容的韻味,使得這張專輯,成為FNM所有專輯中最特殊的一張。這種難言的或許是某種冥冥中的偶然,也可能是樂團成員們刻意的用心,整張專輯本身充滿了一種朽敗、死亡的氣息。倒不是說音樂暮氣沉沉,正好相反,隨著樂隊陣容的改變,新吉他手的加入,為樂團注入了新的活水源頭。光聽開場曲〈Collision〉就可以感受到那股強勁的力道;而〈Naked in Front of the Computer〉、〈Got That Feeling〉等歌曲裡的吉他聲響,絕對具有成為經典的資格。在歌曲的編排和經營上,則更趨成熟,雖然不復那種動輒六、七分鐘的巨作,但諸如〈Paths of Glory〉、〈Helpless〉、〈Mouth to Mouth〉等歌曲,都可以感受複雜而緊湊的安排和巧思。樂團也在專輯加入一些新的嘗試,帶有R&Bsoul風格的〈Stripsearch〉、〈She Loves Me Not〉都是過去少有的作品。結束曲〈Pristina〉,更是難得的佳作,宛如鎮魂曲般的沈重氛圍,沒有出口的絕望感,是一旦聆聽便難以忘懷的音樂。

簡單言之,Faith No More的句點,其實是個反高潮的完結,並不符合樂團行將就木的常態流程,然而整張專輯卻又處處呼應著「完結」的命題。例如封面和內頁的美編設計,大量使用了二次世界大戰前捷克斯洛伐克總統Tomáš Garrigue Masaryk的影像,特別是他葬禮的畫面。Masaryk是捷克斯洛伐克獨立建國的推手,他不只是位政治家,哲學學者出身的他,繼承十九世紀歐洲的思想傳統,更象徵了二十世紀前期企圖改變世界的知識份子,凡此,讓他在捷克擁有和喬治華盛頓一般的地位,他的死亡更被視為十九世紀以來歐洲黃金世代的完結。一反過去封面的設計風格,特意引經據典作為專輯封面,暗示意圖明顯。封面如此,音樂亦然,甚或延續到了樂團本身,成為了FNM的最後句號。

換個角度看,也或許真的到該下句點的時候了。十二年時間六張專輯,樂團以極為規律的方式,約兩年就發表一次新的作品,井然有序,以每兩張專輯為一個區塊將,可以將FNH的發展分為三個時期:前兩張《We Care a Lot》、《Introduce Yourself》可視為摸索期,FNM努力尋找自己的風格,並開始獲得了世人的注意。大名鼎鼎的《The Real Thing》和《Angel Dust》,為其巔峰之作,旺盛的創作力恣意揮灑,動輒六分鐘以上的史詩鉅作即是最佳例證,憑藉著這兩張專輯,使FNM成為Funky Metal的代表樂團,注定了FNM會在搖滾樂史上留下一席之地。最後兩張專輯《King for a Day, Fool for a Lifetime》、《Album of the Year》則進入轉變期,首先是團員的變動,吉他手Jim Martin離團,對FNM的樂風走向帶來深遠的影響,少了Jim Martin濃厚重金屬味的吉他加持,儘管接任的兩任的吉他手都有不錯的表現,但團員的變動也注定會影響樂風的變化,吉他手不斷地更迭,在沒有其他人可以挑戰其權威下,FNM漸漸成為主唱Mike Patton的一人樂團,而他那奇詭多樣的音樂風格,也成為FHM後期的特色。在最後這兩張專輯裡,樂團開始許多新的嘗試,試著在既有的音樂元素之中融合更多的可能,注冊商標的Funky Metal風格開始淡化,生猛憤怒的音樂情緒也朝陰暗晦澀轉向。

在這段時間裡,改變的不只是FNM,整個時代的巨輪亦不止息的向前轉動;相當程度上,FNM只不過是整個美國搖滾樂界80年代末至90年代巨變的縮影。概略而言,80年代對音樂的商業化經營,扼殺了6070年代搖滾樂精神的各個層面,尤其到了後期,「暮氣沈沈」一語成了樂壇最佳的寫照。這種令人窒息的壓力,激發了相對的反作用力,所謂的另類音樂正在主流市場尚未侵蝕的角落,不斷積累能量,等待能一舉爆發的時機。這股力量後來如星火燎原般的襲捲了整個樂壇, Nirvana1991年發行的《Nevermind》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這股浪潮,不管被稱之為Alternative rockGrungeSeattle Sound……,所體現的共同精神便是對商業市場的反抗,對主流聲音的異議。這些樂團在精神上一致,但在樂風卻是分歧的,這也是我覺得視其為一場運動會比一種樂種更適合的原因。懷抱著反抗精神的音樂人,重新從既有的各式樂風中,去尋找尚未被金錢所污染前的純粹根源,並從努力從中創造出新的可能。重金屬樂風是其中被參考的一項,在當時Seattle Sound裡面比較知名者,如SoundgardenAlice In Chains都是以重金屬作為根底的代表團隊。FNM雖然不太常被畫在那股變革之中,但他們所面面對的難題,和嘗試的努力,是和整個浪潮相仿的。他們試圖結合FunkyMetal兩種樂風,找出新的音樂能量。他們的顛峰期也正正呼應了整個運動的最高潮,而他們所進入的轉變期也正呼應著整個運動的轉型和段落。隨著英雄人物的死亡,隨著從革命式的地下勢力變成常態的市場主力,如何調整成為這股浪潮中多數樂團共同面臨的難題。

單從結果來看,多數的調整,其實等同於完結。就如同FNM的《Album of the Year》一樣,雖然精彩,在前方等待著的,卻仍是解散的命運。

也許從體現時代轉折的角度,名之為《Album of the Year》,或也當之無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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