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30日 星期四

人獸之間--Monte Reel,《測量野性的人》



由Monte Reel所著《測量野性的人》一書,內容梗要恰如英文書名Between Man and Beast: An Unlikely Explorer, the Evolution Debates, and the African Adventure that Took the Victorian World by Storm那略顯過長的副標,以前往非洲尋找、確認大猩猩蹤跡而聲名大噪,兼具探險家、博物學家、動物學家、人類學家的多重身份的保羅‧梮謝呂(Paul Du Chaillu)一生為主軸,結合了對進化論正反雙方的激辯論,講述了在十九世紀末生物學界乃至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

作者試圖從個人和時代互動的角度,去重新看待梮謝呂的故事,他人生的起落不只是單一個人的生命歷程,而是整個晚期維多利亞時代的縮影。歐洲帝國主義的擴張、美國南北戰爭前後的種族問題、非洲的內陸的探險發現、進化論所引起科學和宗教的爭議……無數重大的歷史事件和問題,都在書中主人翁對黑猩猩的追尋過程中,被緊緊連結在一起,交織成一幅龐大、超越個人起落的圖像。

保羅‧梮謝呂出生於法屬加彭,對於他的家世背景始終未明,只知道他的父親是法國商人,青少年時被當地的傳教士夫婦收養,給予教育。這樣的身份,即便後來到了機會之地美國,也難有功成名就的機會。於是他決心去,以探險家的身份重返非洲,去尋找兒時所聽聞那傳說中的黑猩猩。當時世界有太多人跡未至之地,在視野有限的情況下,所謂的科學特別是生物學,許多論證的基礎是建立在探險者們冒著生命危險,與大自然的各種險惡搏鬥所帶回的標本或描繪。在非洲成長的梮謝呂,想利用自己對非洲的認識,深入叢林,將大猩猩從傳說變成展示的實物,覓得一條自己的成功之路。

在非洲叢林裡花費了數年的時間,成功克服各種困難,梮謝呂從西非帶回了大量黑猩猩相關的標本、採集。最初於美國展示,吸引不了人們的注意,反而在前往倫敦之後,帶來巨大的回響,而且是來自學界的矚目,正好趕上了學界對進化論的論辯。突然而來的名聲,換來的是更多惡意的質疑,認為他杜撰非洲深險和大猩猩的描述,聲稱他只是在非洲沿岸和土著交易的商人,配不上探險家,乃至其他的稱號。在一波波質疑聲浪聲中,梮謝呂毅然決然地決定重回非洲,這次他有經驗也有資源,更重要的,是在英國科學界脣槍舌戰所習得的科學知識和訓練。雖然最後未完成他深入的內地的計劃,但帶回了更多大猩猩和其他生物的標本,以及更確切的地理描繪,終於沒有人能再忽視、懷疑他的貢獻,梮謝呂終於被認可為科學界的一員。

在梮謝呂兩次來回非洲的同一時間,時代也正在加速的變化著,達爾文進化論的提出,衝擊了人們對科學和宗教的認知,梮謝呂對大猩猩的採集和描述,成為了正反雙方論證中的重要憑據。種族的問題也進入了劇烈的篇章,對膚色的歧視,在當時深植人心,很可能是歐非混血兒的梮謝呂只能隱藏身份,否則絕不可能打入英國貴族式的科學社群;但鬆動的聲音已然開啟,林肯的當選和南北戰爭,即將敲下種族歧視那堅固的一角,開啟新頁,對大猩猩的討論,也牽連並影響了人類對自身族群的認知。甚至,那與自然對抗的「探險家」事業也行將結束,隨著人類對地球的了解,以及研究技術的轉變,人們不再從自然之中「奪取」知識,人和大自然的關係也在這樣的變動,重新被詮釋和理解。

雖然不能說沒有梮謝呂,這一切的變化都不會發生,總會有人去挑戰那知識的「無人之境」,但如同作者所言,最後由一位出身寒微努力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人,承擔了這責任,成為一系列連鎖反應中關鍵的一員。他一生所面對的阻礙與攻擊,則似乎呼應著英文原名「人獸之間」:這人與獸,可以是主角梮謝呂和黑猩猩,也可以是那些對他無情攻擊或有心利用的人們。在這樣的意義上,梮謝呂發現黑猩猩的過程,可以是科學史,也可以是冒險史,更重要的,是一則對人性和獸性之間那細微界線的描述。

(本文已刊登於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

2015年7月16日 星期四

親愛的facebook,請繼續保護吾輩魯蛇



最近發現facebook把「我不想看到這個」的功能名稱換成「隱藏貼文」,或許效果一樣,但用起來整個不是滋味。因為我並沒有要把這些動態隱藏起來,眼不見為淨;而是「我是認真討厭這些鬼東西」的意思。

當然,這僅是重名不重實的抱怨,自己其實非常依賴這個功能,無論它被叫什麼名字,心裡還是會犯著嘀咕,用會得隧道腕的頻率瘋狂按下去。

適巧看到一遍文章,希望人們不要照facebook演算法所左右,要想辦法接受和自己不同立場的意見。作者的前提是人們把社群網路當作新聞訊息的來源,不斷強化單一立場的聲音,只會讓人陷入被偏見所矇蔽的死角裡,惡性循環地加速社會意見的極化。

文章主旨當然沒錯,在這網路處處亂象的時代,像這樣義正辭嚴的呼籲,實在很難有什麼反對的地方。然而,本質上這還是「孰為因果」的問題,我一直認為,網路從來不曾是新的世界,而是現實世界的某種略具劣化的投射。人類群聚之處,無論時間或規模大小,兩極的意見發展是必然趨勢,更何況會特意出聲、妄想成為「意見領袖」者,本來就是偏向立場極端的人們,沒什麼特別意見的多數人,還是會選擇沈默。作為客觀、中立的意見,就算真的存在,讀多了也只是徒增厭煩。

我也無法接受文章的前提,至少我個人使用facebook只是尋求如軟性毒品般暫時的開心,當然是和同一邊的取暖,而不是沒事找事讓自己生氣。我不會假裝上facebook有什麼正面的意義,就只是純粹浪費時間而已,不多不少。正面意義的東西絕不會平白無故就在facebook上等你收割,如同現實一樣,人生比較深刻的東西,沒有任何一項不勞而獲的,能快速獲得的,注定淺薄。

最最最重要的,我依賴facebook演算法的才不是什麼政治觀點的平衡中立,對純粹只是讓虛擬世界吸食生命的自己,把那些直接間接變向炫耀我很棒棒的王八蛋給擋掉,才是最至關要緊的要求。我是魯蛇,不用別人提醒,好不好?

萬能的facebook,拜託您只要給我低級有趣的訊息,感恩喲,啾咪。



2015年7月15日 星期三

關於曹錦輝重返大聯盟




曹錦輝正式於道奇出賽,以中繼投手的身份,連兩日出賽並幸運地取得一勝,以他爭議的過往,重返大聯盟投手丘只是激起了更多的爭論。

支持或反對曹的正反意見熱烈激盪著,大概看了一下,感覺雙方都投入了太多的情感,與其說是在爭對單一個人的是非對錯,倒不如說每個人都藉此機會吐露著對臺灣棒球這幾年的不平和怨氣。因為曹真的是臺灣棒球史上最令人揪心的一幕,與放水直接間接的拉扯在臺灣棒壇早已見怪不怪,從名不見經傳的替補到一線球星都曾傳出涉入,甚至整隊滅頂也成為尋常風景,但從MLB回來的球星牽涉其中,而且還是當時中職當作提振市場良方的曹錦輝,在回來沒多久的時間迅速和中職同化,最令人難以接受。

如同世上所有的事,成因皆是大環境的結構和個人因素交互作用,中職無疑是狗屎醬缸,但曹也放任自己往醬缸底層沉去。結構理應被批判,個人可以被同情,但為了那些在結構中死撑不墜的人們,實在很難支持或歌頌。

只覺得千錯萬錯,錯在曹當年不該回來,空白五年都可以回大聯盟K人,那時只要願意,絕對都可以再撐下去。

這樣的選擇本身,或許一定程度便注定日後的命運吧。

所以,幸好我們還有王建民,「不要想著贏,要想著不能輸」這句充滿智慧的經典台詞,或許是王棒球生涯最好的註腳。也許他的棒球人生難以再有他人眼中的勝利,但他絕對沒有輸給他自己。衷心盼望王能再站上那大聯盟的投手丘,哪怕就一局甚至一顆球也好,那時絕不會再有任何爭議,那時我也一定會哭,和島上的許多人一樣。



2015年7月13日 星期一

文青拍謝,這就是我阿爸!

因為一些機緣拿到了兩張台北電影節的免費門票兌換,條件好像是限中山堂,只要有空位的場次都可以換票入場。有考慮送給朋友(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豐成囉),但因為到期的時間有點趕,然後想到我那退休的阿爸最近和舊友迷上了看電影,三不五時就往二輪戲院跑,還一群人相招跑去看了黑澤明影展。

想想中山堂離家很近,於是就先問問看他想不想去,沒想到老爸竟興緻勃勃的把票拿走了。他去看過程有些小波折,先是7月7日當天到現場,沒想到對方說因為是七七事件七十週年,現場有活動,沒有放映,後來則又遇上一天颱風假。也說明了我阿爸他完全是隨機到現場,有什麼片就看什麼片,事實上,他一直到影展都結束了,才拿起電影手冊翻看,「因為我不喜歡先看電影簡介啊!」阿爸如是說。

最後他人分別去看了《罪美女人》和《血》,心得是都有些看不懂,《罪》片太沈重,讓他想起過去共事的友人;《血》片就真的抓不太到故事的主軸了,但整體來說都算難看啦,不過他覺黑澤明還是比較好(這不是廢話咩)。

我覺得這種「看不懂,卻不難看」的評價,反而有點算最完美的評語吧!

重點是,他看完《血》片以後,實在覺得難懂劇情,然後忍不住就直接問起坐在一旁的年輕人說:「你看得懂這部片在演什麼嗎?」(他老人家表示,「不懂就問人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嚇得那人趕忙揮手說「我也不懂!我也不懂!」然後就匆忙逃走了。這故事實在太有畫面、太好笑了,害我忍不住笑到彎腰。無論如何,還是要和這位文青道歉一下,這位白髮平頭的O型阿伯真的不是故意,從我小時候他就是這風格!原諒他吧!(鞠躬)




2015年7月12日 星期日

《Man of the Year》的虛構與真實



當下人們往往不知道事物的意義與重量,一旦將時間拉開,才恍然大悟自己經歷或錯失了什麼。

2006年由Barry Levinson所編導、Robin Williams所主演《Man of the Year》就是這樣的一部分電影。唯有在Robin Williams逝去後,我們才能了解這部電影潛伏的沈重。

Barry Levinson的風格自然是本片最重要的元素,這位拍攝過電影《Rain Man》和《Good Morning, Vietnam》等無數名片的導演;這並非他的創作生涯中,第一次處理對現實政治的戲謔嘲諷。1997年結合兩位奧斯卡影帝Robert De Niro 和Dustin Hoffman的《Wag the Dog》,展現了處理此類題材的能力,以迂迴的方式,不直接挑戰政治的黑暗,轉而虛構出完全不可能的極端情境,突顯現實的可笑與問題,在評論和賣座上都繳出不錯的成績。

《Man of the Year》也採取相近的手法,故事主人翁是政治脫口秀的主持人,習於在螢幕上以政治笑話譏嘲時事,極受歡迎。在不經意的某個契機後,他決定出馬參選總統,希望藉由競選傳達自己對改革政治的看法,一改嘻笑怒罵的形象,正經的和選民解釋訴求。形象的落差令選民昏昏欲睡,他的搞笑策畫班底此時已變成了競選團隊,一直希望他能重回本色,尤其是挖掘、一路力挺他的經紀人,更是用盡脣舌想要說服他。最後,在經紀人突發住院的刺激,以及在辯論時兩黨候選人的虛假矯情,終於使主角爆發,用盡戲謔潑辣的言辭攻擊對手和時局,吸引了媒體和選民的目光,成為急起直追的第三勢力。

故事的另一條軸線,則是因為先前記票爭議,這次選舉首度引入了以電腦投票,女主角所服務的公司承接這筆利益豐厚的業務。但身為系統工程師的女主角卻在投票前夕的一次自行測試中,發現了系統的漏洞。回報上級的結果,在商量利潤和名聲的考量下,換來的僅是搪塞敷衍。沒想到這系統的漏洞,竟真把男主角送入了白宮,因為選前聲勢逐漸看漲,別人都不疑有他,只有女主角知道真相。於是她試圖接近男主角,想告知他內情;公司則用盡各種手段,想把事實抺殺。

故事的背景設定有其時代意義,譬如計票問題;對兩黨政治的不耐,則是民主制度下常見的題材。Levinson對這樣的政治主題有著精準的掌握,某種程度,也預言了美國民眾期盼一個具媒體表演能力、跳脫傳統兩黨政治框架的候選人出現。更令人玩味的,是由Robin Williams個人的角度去看待這部電影,這大概是他從影生涯以來,最接近自己的角色──飾演一位喜劇演員。

有時覺得他在電影中甚至沒有「演」,只是把真實的自己搬上螢幕。不單是那些世人所熟悉,他所獨有「張牙舞爪」的喜感,還包括那種缺乏自信的不安,和時時於眉宇之間流露的感傷。當然,無論何者,都是十分Robin Williams式的,這也是他能成功由喜劇片跨界到劇情片的原因,他的笑容背後總有著濃地化不開的憂鬱,悲與喜同時存在的衝突與落差,使得他成為獨一無二的演員。

本片的男主角處處可以看到類似的身影,在參選初期試圖放下搞笑的外衣,認真討論政策,結果卻無人搭理。雖說好像是主角自己選擇恢復「本色」,但也確實馬上換來了掌聲和目光,然後便再也無法回頭了,即便在得知當選也只能以更浮誇的方式前往國會拜訪。最初和選民嚴肅對話的想法,隨著劇情的發展,早就被遺忘。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哪一個才是自己所期待的形象?這大概是劇中主角永遠無法回答的疑問。也因此,片尾的夫子自道,在正氣凜然的包裝下,卻又流露著殘酷與無奈。

弄臣永遠是弄臣,但這世上真有人甘於被永遠這樣看待?永遠樂於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別人的笑容?電影的結局是美好的,男主角認清了現實,找到了人生的寄託。至於現實的結局,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戲如人生,但人生往往無法如戲,那濃愁的憂鬱在沒有編導剪輯的人生舞台上,終究壓過了歡笑。也或許,從來就不曾有過笑容的存在,而只是一副又一副逗我們大笑的假面,像那所有丑角臉上的都有的妝。我們永遠無法弄清真實的情況,不過也無所謂吧,我想他永遠也只會希望我們記得他螢幕上的形象,如同每個丑角一樣。


(已刊登於立場新聞

2015年7月4日 星期六

十年



說起歌名叫〈十年〉的歌,對我來講就只有這一首而已,這就是那種自己三不五時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哼起的歌之一。剛發現竟能不用看歌詞的唱完全首,只能說,青少年時期的記憶能力真的很恐怖。第一次聽這歌時那個我現在一定很好奇,究竟人生到底是在哪裡歪掉變成現在這模樣?那時絕對想不到會自己會像現在這樣去理解歌詞。

但當時的我又懂個屁呢?十年幾乎是他生命的大半,所有的憂鬱和憤怒,今日想來都只是小孩子的扮家家酒而已。在青春期的生命裡,唯一實在的,只有那或在廁所或在臥房或在很難得沒有人的客廳裡打著手槍的短暫快感時光。

只有累積了數個十年之後,才知道十年的重量,有時太輕,被風一吹而過;有時又太重,重到不敢在心底拿出來衡量。

離初次認識妳,已經十年,我想差不多是時候該道別了。在這最後的日子裡,決定每天都要唱一次這歌,為了妳也為了我。

十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