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3日 星期二

[舊文]狂野是陣風——評Bon Jovi《Have a Nice Day》


這應該無名時期很早的一篇,現在看起來不免臉紅心跳,改了不少地方,但結論是改不勝改,大體來講仍是原文照登,還盼見諒。至於Bon Jovi,只能說好不見得能更好,但壞可是沒有谷底的,現在再回頭看《Have a Nice Day》,竟有如迴光返照了。最近有一則關於Bon Jovi的新聞,Jon Bon Jovi去觀看NBA的賽事,對決的是巫師和暴龍,現場單位很熱情的撥出〈You Give Love a Bad Name〉並於主螢幕上帶到場邊的Jon。賽後巫師的狀元後衛John Wall在接受訪問時,忍不住問週圍的人剛在鏡頭裡的人是誰,引起了隊友和媒體的驚訝,Wall之後匆忙解釋自己1990年才出生,沒聽過Bon Jovi是正常的。我其實不覺得Wall有什麼不對,老實說我也早已不認得那個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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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 a Nice Day》,Bon Jovi的第九張錄音室專輯,距首張同名專輯的發行,已然二十年經過。二十年是段極其漫長的歲月,不是每個樂團都有能力企及的門檻,因此這張專輯理應是充滿紀念意義的里程碑。然而,結果適得其反,至少對我來說,不管這張專輯在現今的音樂市場會激起怎樣的反應和銷售成績,但對十多年前曾是他們忠實樂迷的自己,除了「失望」以外想不出任何適宜的形容。

倒不是說這張專輯完全一無是處,在專輯中,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Bon Jovi的努力。專輯同名曲〈Have a Nice Day〉裡漂亮的開場與朗朗上口的副歌,〈Last Man Stand〉充滿勁道的吉他前奏,〈Welcome to Wherever You Are〉詞曲的情緒鋪陳,〈Last Cigarette〉高低起伏的編曲野心,凡此,皆可見一個二十年大團的成熟和用心。相較於近期幾張專輯的不忍卒聽,在《Have a Nice Day》裡,過度濫情的穚段和繁蕪枯燥的枝節,都明顯受到抑制;團員的合作默契和Jon Bon Jovi獨特的嗓音魅力配合依舊。從易聽、流行的角度上看,這張專輯仍保有一定的水準。

然而,最多最多,這也不過就是一張中規中矩的專輯而已。

在專輯裡我們聽不到什麼原創和新意,沒有太多的激情與能量,取而代之的,是成堆成串的自我重覆,塞滿了各式各樣似曾相識的段落,一昧炮製堆疊過往的榮光。《Have a Nice Day》所顯現的,與其說生氣勃發的朝陽,反而更近乎暮氣沉沉的落日,令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生命力。每一首歌曲都被「合宜地」、「適度地」裁剪,旋律的流暢或許還能維持,但卻完全抹煞了一首歌曲所該有的能量。Jon聲音的質感還在,但卻沒有太多令人驚豔的表現,作為靈魂人物都已經如此,其他的團員就更不用說了。整張專輯聽完,誰能記得Richie Sambora有過什麼精彩的吉他solo?而這還是80年代的吉他英雄之一,其他團員則更像是一群沒有臉孔、不在場的人。簡言之,這樣的一張專輯,不是才華相互激盪後的表現,反而是種才華相互壓抑和抹滅的結果。

必須很殘忍地問,這樣的一張專輯,還能和搖滾樂扯得上邊嗎?這樣的疑問,讓我們又回到了所謂的「搖滾精神」上,雖然我很不願使用如此高度抽象、主觀,很容易淪為漫罵、扣帽子的詞彙,但一時之間似乎也找不到更適合的方式,來說明Bon Jovi今天所面臨的困境。

任何動人的近現代藝術,需要很多內外在的要件的互相配合,其中最重要的,無疑是反抗的精神。所謂「反抗」,不一定非要針對什麼具體的對象,或者非得直接白話地大聲疾呼「我在反抗」,而是一種精神層次的原初對抗,是個人自我主觀意識的存在,與外界客觀世界各式紛陳事物間的抗衡與角力;是關於人類生命內在緊張感的呈現與描繪。它可以表現於內容的剖析與承載,亦可以轉化為形式的創新和實驗,無論何者,因為皆出自於人性最底層的張力,它必然是最人性最真實的表現。對搖滾樂而言,這樣的反抗感更形重要,這也就是為什麼眾人在界定什麼是搖滾時,往往很難從風格和曲式上,尋得讓每個人都滿意的正確解釋,但只要說到反抗的精神,提起「搖滾精神」,便會成為讓多數人所接受的答案,或至少是噤聲的最小公倍數。

沒有這種反抗感,一個搖滾樂團便不復再有立足的條件。其所帶來的音樂,不能再顯現真實,只是各式考量(特別來自於商業)下妥協的產物,淪為靡靡之音或泡泡糖音樂;或許悅耳,但最終無法予人任何深刻、發自內心的感動。這就是今日Bon Jovi所給我的感覺。這樣的批評或許過於嚴苛,但對於一個曾在八○年代末九○年代初,扮演台灣多數青少年搖滾啟蒙的大團,又或者一個創作過《New Jersey》那樣一張完美專輯的創作者而言,看到他們茫茫然不知所云,實在是件令人痛心的事。

曾聽過一個傳聞,在美國MTV台之類所舉辦的某個中小型演唱會上,Bon Jovi是受邀表演的來賓,擠在他們舞台前和場子裡的,不再是那一個個年輕躁動的靈魂,而是一群群打扮入時,穿金戴銀的名流、models。我不斷地在心中反覆玩味那樣的場面,在台上的團員們能說服自己嗎?在台下的聽眾們又是否真的在意他們唱了些什麼呢?這樣的景象究竟是功成名就的快樂結局?還是令人不勝唏噓的悲慘下場?

無論這些問題的答案為何,我只知道自己也已經無法再在台前為他們著迷了。就像他們曾唱的:「Wild, wild is the wind / That takes me away from you」,是啊,狂野是陣風,你們已不再擁有,當年仰望著你們的歌迷也只能隨風遠去,散落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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