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7日 星期六

願共游者皆非餘生——《餘生共游》觀後



柯金源拍攝的《餘生共游》,是一部關於鯨鯊和人之間的紀錄片;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部訴說人們怎樣對待鯨鯊的故事。鯨鯊在片中雖無處不在,卻是缺位、無法出聲的主角,他們沒有辦法將自己的遭遇和心聲尾尾道來,甚或牠們本身的存在和習性就充滿了尚未被人理解的謎團。牠們只是按照本性,於遼闊的海洋中悠游存活,直到人類開始一點一滴侵佔、污染這片蔚藍的世界,海洋不再「廣闊」,逼迫著這群平和、被戲稱為「大憨鯊」的族群,必須和人類發生所謂的「故事」,得去尋求所謂的「共生之道」。

鯨鯊,或稱為「豆腐鯊」,是目前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魚類,以浮游生物為主食,體型巨大,性情則十分溫和,時常出沒於近海地區。本片以臺灣對鯨鯊的保育和研究為起點,追尋了亞洲各地如沖繩、菲律賓對鯨鯊的態度和政策,並兼及美國與澳洲等國家。兩片DVD約兩小時多的片長,第一片以臺灣舞台,第二片則以東亞為主軸;無論何地,人和鯨鯊之間的互動,都是貫穿主題。

臺灣對於鯨鯊的研究和了解,可說領先全球,如片中所述及的,鯨鯊被列為保育的提案中,大量引述來自臺灣的研究,在採集和觀察上,臺灣有太多的「全球唯一」。這樣的成就絕非憑空而來,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海洋大學的研究團隊為了鯨鯊四處奔走的辛勞與專業。但專業的認知並不能直接轉化成對鯨鯊合理的對待,雖有保護法令通過,研究團隊和漁民也建立起合作的機制,然而僵化的觀念仍緊箍著鯨鯊的命運。本片前半段的焦點,便在海生館是否該飼養鯨鯊的爭論上,鯨鯊三號的入館是全片的開頭,似乎一段美好的人魚關係就要展開,可是沒多久呈現在觀眾面前是它不明原因的驟逝。面對保育團體的壓力,海生館決定將另兩隻鯨鯊釋回海洋,一號的野放沒有在片中留下紀錄,二號的野放則是一場令人鼻酸的悲劇。長期在魚缸中的鯨鯊,於狹小空間日復一日繞圈游著,失去了回歸自然的本能,亦被抹去了靈魂,冒然野放的結果,牠如同行屍走肉般在無邊的海洋裡繼續以相同大小的直徑,一直無意義地繞著繞著,最終擱淺岸邊,喪失生命。

如果動物園式的豢養是不可行之路,那麼是否有更合適的方式呢?在本片的後半段,造訪了幾個代表場所。同樣走動物園路線的沖繩和美國,即便有著比臺灣更好的硬體設備,又或者採折衷方式在近海以箱網共游進行展示,仍然對鯨鯊造成著程度不一的傷害和扭曲。菲律賓則提供了兩種不同方式,兩者皆透過生態旅遊的型態,去除水族館的牢寵,讓人們親自潛入海中,親近牠們。兩者的不同,在於一處採定期餵食,養成鯨鯊固定出沒的習性;另一則在某些海域內,憑經驗與運氣,引導遊眾。本片最後的結論,似乎傾向後者,定期的餵食說穿了只是以無形的牢網取代水族館有形的壁堵。後者即菲律賓董索一地的共游方式,雖或多少帶來生態上的影響,相較而言,還是比較貼近鯨鯊的習性;忽縱即逝的瞬間,也會讓觀賞人們對生命以及大自然,有更多的敬畏。

這所有「壞辦法」當中沒那麼壞的選擇,似乎成為唯一的解答。尤其當中國大陸不斷傳出,為了魚翅大量捕殺鯨鯊的消息下,共游進而培養珍惜,或許是必要的手段。

片中有太多的未細說的留白問號,譬如為何研究團隊標記的鯨鯊,在遠赴各地的探索過程中,從來不曾出現?又或者鯨鯊二號野放下場如此淒慘,在沒人監督下野放的鯨鯊一號,結局又是如何?以及,選擇共游的菲律賓董索一地,為什麼會越來越難見到鯨鯊?是什麼樣的改變所造成?又或某種在暗地裡發生的血腥?這些問題,一旦細想,無一不令人感到恐懼。

觀看全片時,筆者一直在思索片名的意義,「共游」不難理解,但為何是「餘生」呢?最後才終於醒悟,在剩下的鯨鯊越來越有限的情況下,這些殘留、將盡的倖存者們,還能有多少能和人們共游,甚至只是在自然中獨游的機會?這或許是這部看似理性的紀錄片背後,所壓抑不住的感性吶喊。

一隻河馬死在大街上,因為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容易吸引人們的目光與注意。人們卻常忘了類似難以置信的悲劇,乃至更殘忍的地獄,不斷在世界某處例行性的上演。沒有人能獨自生活,同理沒有物種能在地球上獨自存在,如何和其他生物共存,可能是作為人類所不能回避的思考與責任。

願未來與我們共游、共生者不再僅是餘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