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3日 星期日

[舊文]我們都是「捐贈者」——石黑一雄《別讓我走》讀後


剛看完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不太愉快的閱讀經驗。

事實上,在閱讀的過程中,心底止不住的咒罵著,怎麼會有這麼軟弱而愚蠢的故事?複製人應當是個更嚴肅的主題,有更冷峻的現實,更深刻的道德議題可以發酵。並不是說作者沒有觸及到這些,但卻都被那些關於感情的敘述給淡化了。

一個龐大的主題結果變成了細枝末節的陷溺。

那些情感在作者的筆下或許細膩,但有時實在太過細膩到令人難耐的地步。尤其命運的殘酷正在背後虎視眈眈著,實在不懂怎麼會有這種閒情雅緻談些沒有意義的小情小愛。情感的分合變成了主人翁們單純的自我麻醉,也剝奪了故事的說服力,不斷給予讀者不合理的感覺。自己總是忍不住想去質疑著故事裡的主角們,哪有這麼多的謎團,哪有這多不可追問的默契,想知道就大聲去問啊,事實並沒有那麼難以理解,不是嗎?更令人受不了的,就算那制度的壓迫是如此巨大,令人無法逃開,可是有人曾認真的嘗試過反抗嗎?在作者的設定裡,有各種自由的空間存在在主角們的身邊,只要他們願意,反抗的機會一直都在,但為什麼從來沒有任何的人出聲呢?大家只是瘋狂的陷在無盡的溫情回憶與無聊的情感糾結中,閹割了自己,任憑體制宰割。只因為那從小被灌輸的希望,就能讓人這麼的逃離現實,忘了自己該去爭取、對抗的權力和義務嗎?就這樣隨波逐流的走向人生的終點。

結局的蒼涼與悲傷,當然是仍是動人的,然而多少還是會讓人有「這是自找的吧」的想法。

生活永遠比任何情感重要,對生活的執著永遠應該優於各種情感,成為生命的核心關懷。當複製人面對著要去「捐贈」的悲慘人生時,不願去面對,不願去爭取,甚至不願躲藏,一味地在愛情中勾心鬥角,反映的僅是軟弱的不堪。甚至,也玷污了愛情本身。唯有建立在生活相處上的愛情才是真實的,而不是那什麼超越現實、難以捉握的形上神聖。如果不關心彼此的生活,談什麼愛情的認定、追求,無疑只是矯情。當然,在這個故事裡,愛情是最終的解脫之道,也因此才能營造出結局的震撼。可是在那麼多可能存在時,執著於此,讓人覺得主人翁們僅是愚昧地不願睜開眼睛而已。

這本書就像一部軟調的A片,在最初不斷撩動著你心底的欲望,到最後卻令人沒有了自慰的興致。

然而,靜下心來想想,或許錯誤的是自己。

我們當然沒有複製人「捐贈」的那種極端的命運,但我們的生命同樣充滿著各種的困厄與打擊。在前方等待多數人的往往不是一帆風順的成功,而是迷惘、茫然的失敗。歲月除了給予我們肉身的蒼老,更可怕的,是讓我們逐漸趨於平凡,並甘於平凡,不知不覺失去了發光發熱的渴望。無論處在生命的哪一階段,只要稍稍回頭看看前一階段的自己,那種對看待未來的眼光、訴說出來的理想,只會讓人覺得汗顏與恐慌。我們再也無法像兒時那樣說出不知天高地厚的夢想,現實早已奪去了我們的翅膀,逼著我們妥協與改變。調整和改變將原本設定綻放的光芒,以致越來越微弱,直到完全的放棄。

換句話說,我們和書裡的複製人沒有什麼不同,他們捐贈的是器官,我們拋棄的則是夢想。

我們也不曾抵抗,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明白抵抗是沒有意義的,命運的齒輪太巨大,不是渺小的我們所能逆轉的。於是我們束手就擒,並選擇眼不見為淨。將自己浪擲在生命中那些微不足道的漩渦之中,主觀的將它們擴大成生命的全部,構成了自我逃避的高牆。同時,我們也會給自己一切縹渺虛無的希望作為支撐,總是安慰著自己下一個階段一定會有著更美好的明天等待我們。只要撐過去,接下來就會走上坦途;如果沒有,沒關係,再熬一下光明就會在眼前展開……就這樣說服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最終的絕望。

然而,我們一旦抵抗,可能連這最後的自我安慰空間都沒有了,只能面對殘酷。同樣都是要被處刑的結局,有注射麻醉劑總比沒注射好吧。

不只是重彈自我質疑的老調,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即將質疑我們的,不再是微不足道的自我,而是外在於己身的種種人事物。無論我們如何看待自己、對自己充滿多少信心,最終的主導權永遠不在我們手上,只能被動的被質疑被挑選然後被淘汱。如果還能抓住一點點幸福的尾巴,那麼我們還可能為自己找到一刻安養天年的無人角落。更常見的,則是在茫茫人海中沈沈浮浮,等到死神大發慈悲,終於決定以報廢我們作為救贖。

我們只能看著自己被擊敗,看著自己無法止息的「成長」,看著自己離開。無論如何大聲的呼喊,都再也喚不會那完整的自己了。

「別讓我走」,真是完美的形容。

或許,石黑一雄才是真實而精準的掌握了生命一切,自己的不快只是不肯接受那對現實的隱喻罷了。

想通之後,就覺得先前閱讀時的氣憤是多麼的可笑,然後心平氣和的闔上雙眼,該好好休息了,明天醒來,還得繼續在自我逃避中,等待現實來切割夢想呢!

2012年12月20日 星期四

[舊文]Don't Tell Me (What Love Can Do)



(影片來自Youtube)

他記得那天天空微微飄著小雨,是涼涼的初春天氣。

他緩緩走向機車,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懸宕在心頭的事,竟然就這麼輕鬆得到解決。難以想像啊,想到那些每晚承受的壓力和煎熬,他不禁苦笑。

「好想來支煙啊!」在心裡吶喊著。嘴好澀。早知道就帶包菸出來了,這陣子已經不知道一個人抽過多少支菸、喝過多少次酒了,竟然在這關鍵的一天沒把菸帶著,真是失算。

他有點害怕,不是為了太順利而擔心,畢竟事已成定局。只是覺得的心情太過平靜了,平靜到不像自己了,感覺好像有點不太正常了。某種東西壓抑在胸口,想要爆發卻又找不到理由。

算了,別想太多。

他一如往常,帶上耳機,按下PLAY,騎上車。

早上出門選的是Van Halen的《Balance》,是他高三那年的專輯。每次聽腦海都還會浮現一群人剛從畢旅回來擠在圖書館裡,交換隨身聽耳機的場景。基本上,他是一個「專輯主義者」,死硬地認為聽音樂一定要以專輯為單位,反對只聽一兩首主打歌的方式;並偏激的覺得如果一張專輯只有少數歌可聽,那就一定是張爛專輯。不過,人生總得有些例外,《Balance》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沒法好好聽完整張專輯,只被其中幾首歌所吸引。特別是〈Don't Tell Me (What Love Can Do)〉,從第一次在MTV台看到MV就深深被吸引,所以每次都直接放這一首,反覆撥放。當然,這是一首講街頭幫派生存的歌曲,和他的生活背景沒有太多聯繫,但歌曲裡某種和世界絕裂、對立的感受,從高中起便和他的心共鳴著。

CD隨身聽開始轉動著,他也緩緩催起機車的油門。Eddie的吉他從前奏便營造出一種出高壓、尖銳的張力,接著是Sammy那沙啞、充滿爆發力的嗓音,然後節奏部緩緩加入,交織出一首兇狠的宣言。

音樂的熱力透過耳機,感染了心;帶著細雨的風則打在臉上,微微刺痛。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開始唱了起來,「真不愧是高中時的歌啊!」他心想,唯有那時才會好好聆聽才會努力記住每句歌詞,進入MP3的時代以後,音樂擴充的量只帶來了聆聽時質的遞減。

It's ok, I'll do what I want
If I choose, I can take the fall
There's a choice, it's my destiny
In my hands, yeah it's up to me

他感覺到自己越唱越大聲,周圍的駕駛紛紛投以奇怪的眼神。

管不了那麼許多,他已經無法控制。能做的,就是把油門狠狠催到底,將那些質疑的眼神通通甩在身後。

歌曲即將進入副歌。

Sammy開始嘶吼,他也開始嘶吼。

If I'm wrong, then I'll pay for it
It I'm right, yeah you're gonna hear about it
But I've tried, yeah I've tried for it
I tried, I tried, 'til I'm satisfied

是的,如果是我做錯,我將付出代價,但我絕不會後悔,因為這是我選擇的道路。我會不斷不斷向前衝撞著,哪怕遍體鱗傷。只要一旦我能證明我自己,那些重重的壓抑、那些看衰的人們、那些搬弄是非的雜碎,你們一定會聽到我的消息。

是的,別再和我說愛,別再我談什麼溫情,別再和我談什麼道理。從今天起,我將把自己置身在戰場,用全部的身心投入這場我和世界的戰爭。

不知何時,雨勢開始轉大;不知何時,臉上已滿是淚水。他不想將它們抹去,就像不想停止嘶吼一樣。因為,這將會是最後的淚水。無論結局如何,他都將為自己感到驕傲。

他偷偷對Van Halen發誓,即便失敗,他都將葬身在那屬於自己的王國裡,沐浴在自己的榮光。

之後,歌停了;最後,雨也停了。

2012年12月10日 星期一

百分之百的重聚--評The Tears《Here Come the Tears》


(影片來自網路)

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

村上春樹早期有篇名為〈四月某個晴朗的早晨遇見100%的女孩〉的短篇小說,主角我在四月晴朗的某日,在街頭被一個陌生女孩莫名吸引,那股吸引力強烈到無法歸納出具體原由,只能理解為對方是自己命中注定、百分之百的女孩。被心底那股悸動深深牽引的主角,卻不知該如何上前和女孩搭訕,在內心一番扭捏掙扎後,竟只能和對方擦身而過,相忘於人海。之後,主角終於想到該如何上前開啟話題,以一個由「從前從前」開始,以「妳不覺得很悲哀嗎?」的對話:從前從前於不知名的某地,有一個十八歲的男孩與十六歲的女孩,他們都堅信這世上有只適合自己的對象,有一天他們在命運的街角遇到了彼此,一切都是那麼的契合,就像彼此都是為對方而生。然而人對完美總有種莫名的恐懼,他們免不了在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疑惑,如果這百分之百的感受會不會只是入世未深的假象?於是他們相約了暫時別離,倘若他們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將來必定會再相遇。這完全是多此一舉的考驗。在這次分離之後,一場大感冒於世上流行,男孩女孩皆感染了病毒,雖然痊癒,但患病時的生死爭扎卻奪走了兩人的記憶,他們遺忘了那百分之百屬於自己的對方,並以這樣失憶的方式成長、生活,經歷了75%85%的戀愛。光陰迅速的流過,男孩已32歲,女孩則30歲,十多年後他們終於在街角擦肩而過,記憶的光線於瞬間一閃而過,「她對我來說,正是100%的女孩呀!」「他對我來說,正是100%的男孩呀!」如是的念頭在倆人心中浮現,但那能量實在太稀微,於社會歷練出的冷漠也讓他們無法像少年時那麼坦率向前與對方表白,就這樣,兩人短暫的錯身,消失於人海之中。妳不覺得很悲哀嗎?

單從形式或內容來說,都不算村上太搶眼的作品,筆法與其說是訴說故事,更近乎某種前中年期的感嘆。但不知為什麼卻成為村上最廣為人知的短篇小說,至少在中文世界。也許相較於其他作品那深奧難解的沈重,這樣輕淡的故事,反而更令人容易接受;被擷取成「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這樣朗朗上口書名,也加深了推波助瀾的效果。也或許,這樣一則簡單隨筆,觸動了每個人心底都曾有過的某種強說愁的失落吧。

The Tears,或說Brett AndersonBernard Butler兩個人,總令我想起這則故事。

一切都要從Suede談起。在90年代Brit-pop的浪潮中,Suede的代表性不言而喻。不同於其他的樂團,它上承glam rock的源頭,呈現出華麗陰柔的音樂質地,從1993年的同名專輯開始,至2002年的《A New Morning》為止,近乎十年的時間,共出了五張錄音室專輯,可說是上世紀90年代最具影響力的樂團之一。對我來說,Suede開啟了自己另一片的音樂天地,「上承glam rock的源頭」這句話是音樂史的角度,但我的聆聽過程卻是逆向的,先迷戀上Suede頹美的聲響,才開始回頭挖掘那些先聖先賢。現在回顧起來,對早期以重金屬作為聆聽主幹的我,Suede從中嫁接了另一條巨大的支線,不僅開拓了聆聽的廣度,也同時讓我認識了自己的另一部分,在被怒氣所充斥的內心,竟還有著一種耽溺的頹唐存在(無論何者皆不是太好的個性就是了)。相當程度上,我相信有類似經驗的一定不只自己,Suede形塑了我的音樂品味,甚至形塑了整個世代。

對於那伴隨我渡過躁動青春期的Suede,有太多的東西可說,但有一件事卻是必須先聲明,也是和本文最為相關的,那就是對我來說,Suede1994年吉他手Bernard Butler離團後,該團就已經結束。句號。

沒有了Butler的吉他聲響伴隨Anderson的嗓音,無論繳出再甜美悅耳的作品,獲取再多商業上的成功,終究只是某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空洞,或者更嚴重的——某種背叛,就像《Velvet Goldmine》裡的Brian SladeTommy Stone的差別。這無疑是個人的偏見,即便多數Suede的迷也不見得會贊同,尤其在《Coming Up》這樣一張成功的專輯後。我也不否認那真的是一張精巧的傑作,但一旦失去了Butler的吉他,Suede就失去了某種吸引我的深度,如果說Brett AndersonBernard Butler試圖打造淒美華麗的末日,Brett Anderson一人的Suede則呈現了一亮麗輕快的新世界,而我的心終究只能屬於前者。不單只是缺少那無休無止恣意縱橫的吉他,總覺得唯有在Butler的刺激下,才能令Anderson將自己推到極限,就拿我心中永遠的經典《Dog Man Star》來說吧,為了和Butler分庭抗禮, Anderson開發了自己聲音的各種層次,那是Anderson作為創作者和歌者生涯的極緻表現。唯有Butler的存在,才能成就這樣的Anderson;反之亦然,離開SuedeButler曾試圖和不同的歌者合作,甚至親自來演唱自己的作品,但無論在創作的力道和能量上,都遠不及顛峰期的Suede。哪怕是吉他的部分,也不復Suede暴厲恣睢。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存在,是屬於對方的百分之百的存在。

Anderson/Butler」的組合理當如夜空閃爍的恆星,沒想到最後卻是轉瞬即逝的花火。

現實不是童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原本就只是讓孩子們能有勇氣長大的白色謊言。我當然了解再百分之百合適的伴侶,不見得就能天長地久(即便可以,也有死亡在等待),在搖滾的領域,無論Lennon/McCartney或是Morrissey/Marr……太多太多的組合都有著拆夥的一天,但Anderson/Butler實在太快太快。分開後的兩人作品雖然成熟依舊,但那就像75%85%的戀愛,總令人感到欠缺。更何況,所謂的「成熟」不過就是死去青春的代稱而已。

原本以為故事在別離時即結束,但卻沒想到人生總會有意外的街角相遇。

2005年,AndersonButler宣布另組新團The Tears,並發行專輯《Here Come the Tears》。如同世上多數的聚散,沒有人能確切知道兩人為何復合,就像沒有人能清楚理出當初的分手原由。The Tears一名來自詩人Philip Larkin的詩句,收錄於組詩《Sugar and Spice, a poem sequence》中的第三首詩〈Femmes Damnées〉的末句,「The only sound heard is the sound of tears.」該詩以白描的手法描繪了日常生活的樣貌,在這些平淡無奇的日常事物中,唯一能聽見的聲音是眼淚的聲響。

不知為什麼,在知道這典故之後,我腦中竟浮現了前述村上的那句:「妳不覺得很悲哀嗎?」也許,兩人重組原因只是很單純的想在現實所蘊藏的巨大悲哀中,留下一點渺小的逆流和對抗吧。

專輯竟以明快的〈Refugees〉作為開場曲,讓人有點驚訝,原本以為兩人的重聚會是像Dog Man Star》,沒想到反而更像Coming Up》,爽朗明快,宛如一陣撲面涼風。抛開個人的主觀期盼,這或許也是不錯的安排,不用特地跳過那些分離的時光,百分之百的重逢,無論如何都已不會再是男孩女孩。事實上,在最後一張EPStay Together》裡就隱然可以看到後來朝向《Coming Up》的改變,當時的Suede已經在轉捩點上,只是沒想到這樣的蛻化最後是在Butler缺席的情況下完成。是以,或許The Tears所譜下的明亮音色,其實是試圖描繪如果當年沒有別離,會畫下怎麼樣的完美。重聚如果只是重溫,實在太過傷感而無聊,再聚首是想呈現那我們未完成的種種可能。不只是開場曲,整張專輯都可以感到Anderson/Butler如是微笑訴說。我們都不再是男孩和女孩,歲月的種種早已銘刻於我們的身心,那就讓我們一同用這樣的型態,帶著各自經歷的過去,來碰撞百分之百的能量吧。

我不相信〈Refugees〉歌詞中有暗藏著什麼政治的批判,絕對不要相信Anderson的種種宣示,就像多數搖滾歌手談及政治或現實的議題,大概也就只有一張唱片或CD的厚度而已。我主觀堅信,就像是這張專輯裡所有的歌曲一樣,〈Refugees〉是首情歌,以男女情愛為喻,訴說著兩人之間由合作、爭吵、分別、重逢的種種心情轉折。「You and I we're life's refugeesBut like Bonnie and Clyde we're freeDon't say there's nothing between us」這樣的歌詞,很難讓人不聯想起兩人的關係。第二首歌〈Autograph〉則是以清淡的方式,去表達了一場離異的絕裂,「And we made saved conversationAnd we kick through broken bits of glassAnd it’s all just complicationAnd too complex to ever last」。〈Co-star〉裡我們則可聽到Butler那注冊商標式的複雜吉他編排,層層堆疊,厚實中卻又保有如泣如訴的詠嘆,歌詞則是Anderson常表現的自信神采,「Cause when we're together the world smilesAnd when we're together it feels rightWe'll live for the future and its scenesWhen we're together, my co-star and me」,只有我們能擁有彼此,世界都會因此而轉變,即便對方的不完美,都是強烈的吸引與力量(〈Imperfection〉,「I'm a sucker for your beautiful mistakes」,啊,animal lover!)。〈The Ghost of You〉則是專輯前半的高潮,透過一連串的日常瑣事,發現自己如何嘗試的去改變,努力抛去所有對方留下的痕跡,最終仍無法抛去記憶裡的對方,如鬼魅般的植入自己的生活,無所不在。Anderson的歌喉與Butler的吉他,在這首歌裡不斷的追逐,時而低吟時而嚎泣,不斷重覆著「I tried to move on but the ghost of you stays」,那陣陣椎心刺骨的痛。

Two Creatures〉則顯現了Butler在離開Suede所作的一系列試驗,讓人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他當年試圖和David McAlmont所努力的成品原來是這樣。不像Anderson總是在鎂光燈下,發展沒那麼搶眼的Butler這幾年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改變和成長。至於歌詞的部分,則是Anderson所熱愛的,在世界無邊無界自由奔馳的意象。〈Lovers〉作為專輯的第二首單曲,則有著氣勢磅礴的開場,並立刻轉換成優雅精緻的吟唱,也是那種讓人感嘆如果能收在《Coming Up》裡不知有多好的作品。〈Fallen Idol〉、〈The Asylum〉的傷感與緬懷,則是其後Anderson個人專輯中常出現的主題,不過替之以較為清爽有力的版本。如果Anderson個人的演繹是朝向無底黑洞的陷溺,Butler的吉他在歌曲中則適時提供了支撐,不僅提供了音樂編排上的厚度,也填補了歌曲所該有的情緒平衡。一個人感嘆是無力的悲哀,二個人一同緬懷則是溫暖的治癒。〈Brave New Century〉、〈Beautiful Pain〉兩首歌是專輯中第一次令我想起Dog Man Star》時代的Suede,雖然是專輯中比較弱勢的部分(大抵如棒球打線的六七棒),但即便只有部分的痕跡,都令自己感到亢奮,兩首歌在這張專輯共置的效果,大概就和〈The Power〉和〈New Generation〉類似,當然在高度上仍有不同就是了。

Here Come the Tears》最完美的作品,無疑是最後的〈Apollo 13〉和〈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在這兩首作品中我們不僅無需尋找過去的影子,甚至已經超越了前作。〈Apollo 13〉是令人期盼已久的史詩型作品,直覺地令人想起〈The Asphalt World〉或者〈Stay Together〉,歌曲的長度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那種漂亮的起承轉合,Anderson的歌聲伴演了敘事的主軸,Butler的器樂編制則讓感染力枝繁葉散。〈Apollo 13〉裡有著〈The Asphalt World〉中謎樣女孩的意象,一個不屬於你我所生存的現實世界的存在;也如同〈Stay Together〉,打造了那種只有Anderson/Butler能表達的末世愛情:如果妳願意跟隨我,我也將會跟隨妳,進入那未知世界,就如同阿波羅13號奔向月球一樣,即便那相遇美好是以爆炸為結局。綺靡而璀燦,充滿著自毀的美麗。可以解釋為毒品或其他種種敗德的象徵,也可以作為兩人關係的隱喻。尾曲〈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則承繼了Suede的優良傳統,我總忍不住覺得Suede每張專輯的句號都是最美的樂章,即便在Butler離團後的〈Saturday Night〉(《Coming Up》)、〈Crack in the Union Jack〉(《Head Music》)、〈Oceans〉〈《A New Morning》〉,不管專輯多令人感到沈悶難耐,終章總能令人覓得一絲美好的殘留;更遑論Anderson/Butler合作時期的〈The Next Life〉和〈Still Life〉,無論在美感或意境上,都是大師級的傑作。〈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就像在兩人由相識相知到分離重聚的總結,如果那百分之百的男孩和女孩真的停下來,我想他們對話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We're all looking for 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
That's part of our mind and part of our flesh
Looking for a love that takes away our breath
It's equally heart and equally head

To be a wave that crashes over us
To be a wave that crashes over us
Like summer rain that washes over, over us
Like summer rain that washes over

Looking for 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
It's equally heart and equally head
And I wonder if this love
That people say is as strong as death
Is out there somewhere (or just in their heads)

Is it a wave that crashes over us?
Is it a wave that crashes over us?
Or summer rain that washes over, over us
Or summer rain that washes over, over us

Over us
Over us
Over us
It's over

男孩和女孩在十多年後於街角重逢,他們刻服了微弱記憶和逼人現實,停留互訴,證明了心底那百分之百的感受。

然後,點頭微笑,再次別離。



我想村上自己應該很喜歡〈四月某個晴朗的早晨遇見100%的女孩〉這個故事,至少覺得那是一個還沒說完,尚未被開發完成的故事。於是在《1Q84》中,他又重新將故事重新訴說,當男孩和女孩在強烈的牽引下,彼此追尋而最終相遇,應該會是怎樣的結局?我猜測答案連村上自己都很猶豫吧,也因此寫下了厚厚的三大本故事。

AndersonButler的重逢結局則是明顯的,就如同〈A Love As Strong As Death〉所預言的,只能結束。他們終究沒法像青豆與天吾一樣,一同面對新世界,硬要檢討原因的話,只能說《Here Come the Tears》也許是張不錯的成果,但仍無法成為像daughter那樣強力的連結吧。

Here Come the Tears》的合作,還是留下了一點餘溫,也許熱度微不足道,但有時人生其實就只需這樣一點溫度就能維持下去了。就如同那「難民」的意象,這次重逢對AndersonButler而言,都是逃離與避難,即便短暫,至少讓人有氣力繼續面對迎面而來的現實,不管對AndersonButler,甚至所有的樂迷皆然。就如同《1Q84》裡描寫的:「看不見月亮之後,溫度再度回到胸口。那就像旅人的前方看得見的小燈火那樣,雖然微弱卻能夠傳達約定的確實溫度。」不管眼前的世界基於什麼樣的原理運作,「只要不忘記這溫度,只要不失去這個心」,也都能好好活下去。

AndersonButler重逢又別離,未來也許會、也許不會找尋對方,都有著各自的音樂人生在等待。作為樂迷的我們或許也該帶著祝福離去,畢竟,我們仍是喜樂的,有幸見證百分之百的男孩們,那曲折而炫麗的悲觀離合。

妳不覺得很幸福嗎?


2012年11月23日 星期五

[舊文]沒人寫信給醜小孩喬



(圖片來自網路)

室內光線昏暗,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他,反戴的運動帽,橘紅色的頭髮,滿臉的雀斑,記憶中的依舊。

坐在角落的他,輕輕彈了手上的菸,長長的菸蒂帥氣墜落在煙灰缸裡,回想起我們曾和所有十四五歲的青春期少男一樣,反覆演練這彈菸動作,務求每次都能表現那種「他媽的酷」,自己竟忍不住笑了起來。誰在抽菸最初的動機不是為了耍帥?現在卻只剩下對尼古丁的需求了。

我逕自在他對面坐下,未經同意,我想以他的個性應該沒有太大的差別。他點了一手廉價的啤酒,靜默而快速的喝著;坐在對面的自己,則點了一杯Ardbeg 慢慢啜飲。空氣略顯不自在,似乎都希望著對方能趕快說些什麼,打破這種生疏的困窘。

「沒有人寫信給我了。」他突然說道。

還在思考話題的自己楞了一下,接著開始更大的擔心,這是什麼鬼開頭,或許我應該直接再叫半打啤酒堵住他的嘴。

「當然啦,我還沒那麼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啦,我知道這年頭已經沒有什麼人會真正用寫信的方式和別人溝通了,不過在過去,動手寫信還蠻常見,所以我還真的收過不少信喔。」

天啊,又是「想當年」的話題啊,一種厭惡的感覺從心底升起,為什麼最近聽到的都是這種話題呢?

「不過,我說的『寫信給我』是種總括的用法,意思是沒有人用寫信或以任何其他方式和我聯絡了。」

「所以,你想說的其實是你已經被人們遺忘囉!」我想這種斷然的結論句,應該可以很快結束這類索然無味的緬懷話題。

他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不再言語,反而讓我莫名焦躁。

「你能期待什麼呢?畢竟你曾大聲到處嚷嚷,你痛恨著世界上所有人事物,結果必然就是被所有的人事物所痛恨,然後遺忘啊!」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聲音中的不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被他那不明所以的微笑所激怒了吧,也可能只是單純的不勝酒力。不知道,自己受夠了生活中太多的表裡不一,可以一會兒數落著對方的種種缺點,信誓旦旦的說著雙方不會再是朋友了,沒過多久卻又彼此親暱的以知己互稱。又或者不斷強調自己和所謂的「這圈子」是多麼不合與疏遠,結果卻又比任何人都愛投身其中,操弄著那權力的邏輯。類似表裡不一的例子太多太多,令人生厭。

記憶裡或眼前的他都不該是這樣。

他持續微笑,似乎洞悉我無來由的動怒和受辱,悠悠說道:「冷靜,我只是在描述事實而已。我倒覺得這樣被遺忘其實還蠻不錯的,就像你說的,如果『被記得』是指要迎合他們的眼光,或者扯些什麼新世紀狗屎,那其實『被遺忘』反而是幸福的。」他熄掉了手上的菸,「只要我繼續痛恨著每一件事物,我就一定不會受大家喜愛,這才是我應有的形態。過去很多人寫信給我,試圖追隨我的情況,反而難以理解。我只能自我解釋這種以『眼中釘』自許的存在,吸引了大家的共鳴。所以,真正困擾我的問題是,哪些曾寫信給我的人去哪裡了?如果他們曾因欣賞我對世界的痛恨而想親近我,那現在這些人呢?

「至於你的憤怒,我想你也知道,你生氣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知道自己即將要被遺忘了,知道這是無法逆轉的過程,甚至連想釋懷的坦然都辦不到。你將變成『被遺忘的一群』,那些你曾打從心底覺得不會變成的一群人,然而,最後你卻仍得面對和他們一樣的困境與結局。所以你才希望我會不同,也才會生氣。」

我忍不住的咒罵一聲髒話,藉此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雖然如此,我反而沒有了憤怒的心情。他果然還是一樣啊,永遠停不下來的賤嘴,像把犀利的刀,總是把人得罪,讓人想用繃帶之類的東西,把他那張嘴綁住。

「你還是一樣得理不饒人啊!」我說「不過,也許你說得對,平凡的活著,漸漸被遺忘,然後死去,真的令人很難接受。」

「有道理就自然不用客氣啊!」他大口了乾掉了手上的啤酒,放肆的笑著。

「不過,我想遲早我會接受這些遺忘和自己的平凡,這種不斷被人所淡忘、不斷的渺小與平庸,或許才是人生的常態。」我說。

「所以呢?這樣文縐縐的表達就能有什麼不一樣嗎?只是無病呻吟啊。我雖然發現沒人寫信給我,但我卻沒有什麼遺憾的感覺。因為早在最初,我便接受我身上的光鮮亮麗只不過是偶然的交集,一次性的奇蹟。雖然,我也不是那麼快就完全接受自己只有十五分鐘的事實,做過許多有的沒的努力,然後以失敗的方式確認了自己的斤兩。了解所謂的奇蹟,指的就是不會時常發生的事情——這樣一個理所當然,卻很容易被大家忽視的真理。」他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我真正想說的是,不管是對昔日榮光的緬懷,還是對注定平凡的感嘆,如果執著在這些點上都是很無聊的悲哀。因為真正的強者,早就跳脫這些該死的困境。像你和我這種無能為力的,卻不能或故意看不清生命的虛無和無意義,反而用一堆高調或哀嘆來試圖彰顯自己;這世上沒什麼事比這更可笑的。」

話題應聲而止。時間在尷尬中飄過。只剩隔壁桌過氣搖滾歌手斷續傳來的喧鬧聲響。

「我想我大概知道沒有人寫信給你的理由了。不是因為你是個討厭鬼,也不是遺忘原本就是人世運作的本質,而是你作為某一代人叛逆象徵的必然後果。」好像一種傳染病一樣,換我開始停不住自己的嘴巴,「新一代的人有他們自己的象徵要去崇拜、模仿,哪怕我們覺得那些是多麼的可笑、幼稚,就如同他們對我們的輕視、嘲諷一樣。至於我們這一代的人,不能說我們不再叛逆了,這種緬懷青春的感嘆太噁心。我們學會了另一種反叛的方法,而且是更徹底、更深層的叛道離經,就以性愛為例吧,我們不在談論愛情了,我們會上酒店、會招妓、會編織無數的甜言蜜語,只為了讓精液有個射出的地方。無視任何高尚價值的存在。

「所以,沒有人會要寫信給你了,因為比起來,和你相連結的叛逆的種種,都只是扮扮酒家而已。」

靜默再次降臨。

這次倒沒有停頓太久,他很快的對我露出理解的微笑:「總而言之,你變了,然而我也變了,對吧?」

我亦微笑以對,「是啊,我們換地方吧,不用再待在這鬼扯了,你那應該有電話吧?」

「有啊,雖然沒人寫信給我、和我聯絡,但酒店的公關可是唯一的例外,一直傳簡訊過來啊。」

然後,我倆起身、買單,他打著電話安排時間,我則張羅著計程車,魚貫而有序。街光明亮,但看著他講話的背影,我倒發現自己沒那麼有把握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沒關係吧,我想,反正我也認不太出自己了。

2012年11月13日 星期二

[舊文]狂野是陣風——評Bon Jovi《Have a Nice Day》


這應該無名時期很早的一篇,現在看起來不免臉紅心跳,改了不少地方,但結論是改不勝改,大體來講仍是原文照登,還盼見諒。至於Bon Jovi,只能說好不見得能更好,但壞可是沒有谷底的,現在再回頭看《Have a Nice Day》,竟有如迴光返照了。最近有一則關於Bon Jovi的新聞,Jon Bon Jovi去觀看NBA的賽事,對決的是巫師和暴龍,現場單位很熱情的撥出〈You Give Love a Bad Name〉並於主螢幕上帶到場邊的Jon。賽後巫師的狀元後衛John Wall在接受訪問時,忍不住問週圍的人剛在鏡頭裡的人是誰,引起了隊友和媒體的驚訝,Wall之後匆忙解釋自己1990年才出生,沒聽過Bon Jovi是正常的。我其實不覺得Wall有什麼不對,老實說我也早已不認得那個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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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 a Nice Day》,Bon Jovi的第九張錄音室專輯,距首張同名專輯的發行,已然二十年經過。二十年是段極其漫長的歲月,不是每個樂團都有能力企及的門檻,因此這張專輯理應是充滿紀念意義的里程碑。然而,結果適得其反,至少對我來說,不管這張專輯在現今的音樂市場會激起怎樣的反應和銷售成績,但對十多年前曾是他們忠實樂迷的自己,除了「失望」以外想不出任何適宜的形容。

倒不是說這張專輯完全一無是處,在專輯中,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Bon Jovi的努力。專輯同名曲〈Have a Nice Day〉裡漂亮的開場與朗朗上口的副歌,〈Last Man Stand〉充滿勁道的吉他前奏,〈Welcome to Wherever You Are〉詞曲的情緒鋪陳,〈Last Cigarette〉高低起伏的編曲野心,凡此,皆可見一個二十年大團的成熟和用心。相較於近期幾張專輯的不忍卒聽,在《Have a Nice Day》裡,過度濫情的穚段和繁蕪枯燥的枝節,都明顯受到抑制;團員的合作默契和Jon Bon Jovi獨特的嗓音魅力配合依舊。從易聽、流行的角度上看,這張專輯仍保有一定的水準。

然而,最多最多,這也不過就是一張中規中矩的專輯而已。

在專輯裡我們聽不到什麼原創和新意,沒有太多的激情與能量,取而代之的,是成堆成串的自我重覆,塞滿了各式各樣似曾相識的段落,一昧炮製堆疊過往的榮光。《Have a Nice Day》所顯現的,與其說生氣勃發的朝陽,反而更近乎暮氣沉沉的落日,令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生命力。每一首歌曲都被「合宜地」、「適度地」裁剪,旋律的流暢或許還能維持,但卻完全抹煞了一首歌曲所該有的能量。Jon聲音的質感還在,但卻沒有太多令人驚豔的表現,作為靈魂人物都已經如此,其他的團員就更不用說了。整張專輯聽完,誰能記得Richie Sambora有過什麼精彩的吉他solo?而這還是80年代的吉他英雄之一,其他團員則更像是一群沒有臉孔、不在場的人。簡言之,這樣的一張專輯,不是才華相互激盪後的表現,反而是種才華相互壓抑和抹滅的結果。

必須很殘忍地問,這樣的一張專輯,還能和搖滾樂扯得上邊嗎?這樣的疑問,讓我們又回到了所謂的「搖滾精神」上,雖然我很不願使用如此高度抽象、主觀,很容易淪為漫罵、扣帽子的詞彙,但一時之間似乎也找不到更適合的方式,來說明Bon Jovi今天所面臨的困境。

任何動人的近現代藝術,需要很多內外在的要件的互相配合,其中最重要的,無疑是反抗的精神。所謂「反抗」,不一定非要針對什麼具體的對象,或者非得直接白話地大聲疾呼「我在反抗」,而是一種精神層次的原初對抗,是個人自我主觀意識的存在,與外界客觀世界各式紛陳事物間的抗衡與角力;是關於人類生命內在緊張感的呈現與描繪。它可以表現於內容的剖析與承載,亦可以轉化為形式的創新和實驗,無論何者,因為皆出自於人性最底層的張力,它必然是最人性最真實的表現。對搖滾樂而言,這樣的反抗感更形重要,這也就是為什麼眾人在界定什麼是搖滾時,往往很難從風格和曲式上,尋得讓每個人都滿意的正確解釋,但只要說到反抗的精神,提起「搖滾精神」,便會成為讓多數人所接受的答案,或至少是噤聲的最小公倍數。

沒有這種反抗感,一個搖滾樂團便不復再有立足的條件。其所帶來的音樂,不能再顯現真實,只是各式考量(特別來自於商業)下妥協的產物,淪為靡靡之音或泡泡糖音樂;或許悅耳,但最終無法予人任何深刻、發自內心的感動。這就是今日Bon Jovi所給我的感覺。這樣的批評或許過於嚴苛,但對於一個曾在八○年代末九○年代初,扮演台灣多數青少年搖滾啟蒙的大團,又或者一個創作過《New Jersey》那樣一張完美專輯的創作者而言,看到他們茫茫然不知所云,實在是件令人痛心的事。

曾聽過一個傳聞,在美國MTV台之類所舉辦的某個中小型演唱會上,Bon Jovi是受邀表演的來賓,擠在他們舞台前和場子裡的,不再是那一個個年輕躁動的靈魂,而是一群群打扮入時,穿金戴銀的名流、models。我不斷地在心中反覆玩味那樣的場面,在台上的團員們能說服自己嗎?在台下的聽眾們又是否真的在意他們唱了些什麼呢?這樣的景象究竟是功成名就的快樂結局?還是令人不勝唏噓的悲慘下場?

無論這些問題的答案為何,我只知道自己也已經無法再在台前為他們著迷了。就像他們曾唱的:「Wild, wild is the wind / That takes me away from you」,是啊,狂野是陣風,你們已不再擁有,當年仰望著你們的歌迷也只能隨風遠去,散落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