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30日 星期四

第三個本命年

(影片來自Youtube,Cash翻唱老楊的歌,RHCP幫忙演奏)

我竟到了這樣的時刻。

迎接生命的第一個本命年時,無法想像自己在迎接第三次時的心情,甚至連會有那樣的一天都難以想像。畢竟,三十六歲是如此蒼老而遙遠的歲數。

十二歲的記憶至今多已模糊,但那份迎接自己生肖年份的雀躍心情卻深深烙印在心底,自己終於要踏進大人的世界了,我不再是小孩了。腦海中殘留的某個片段畫面勾連著那份歡喜,那是外婆帶我到附近銀樓的畫面,那是我人生至今唯一一次踏進那樣的地方,外婆說要幫我買個特別的禮物,因為十二歲是值得紀念的。我已不記得挑選的過程,只知道外婆後來選了一條小小的金項鍊,鍊上掛著一片小小、刻有馬造型的圓墜子。我還記得銀樓的櫃台很高,是玻璃製的,店外天氣晴朗,所以店內沒有在另開照明,白日陽光就這樣恣意於櫃臺折射,四處都是光和影。矮小的我站在影中,努力抬頭看著玻璃櫃台上正在進行的交易,看著那金黃的墜飾在不遠處閃耀。

交易完成後,項錬被裝在亮紅的織袋裡,從外婆的手中交到我的掌心。

那是我十二年來收過最貴重的禮物,掌中緊握的,不只是對小孩而言如同天文數字般昂貴的商品,或者是後來才知該珍惜當時卻無暇顧及視為理所當然的外婆對自己的愛。那時覺得握在手裡的,是自己成長的印記,是進入另一個世界入場券,是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一段急於開始的旅程。

結果,未來確實來了,似乎也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但這場旅行卻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樣。

然後,就是第三個本命年,各方面的殘破不堪,讓自己不敢想像下一個馬年。

外婆還在,只是身體因年老而時常有狀況,甚至已成急診室的常客。看著她在除夕夜用拐杖支撐著佝僂的身軀,緩緩移動將紅包交到自己手中,然後說著「婆婆現在沒有賺錢,所以就隨便包一點點。」那一刻自己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不知該想什麼該有什麼心情,只能在四五個小時之後,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寫著這種自怨自艾恬不知恥的文章。

而人生的第三十六個年頭就這樣揭開序幕。

我只能鼓起勇氣活著,以贖罪苦刑的心情,繼續往前,期待著眼前風景的改變,也或者,絕望地盼望著下一個馬年不會再來。

新年快樂。


2014年1月26日 星期日

林濁水論道德絕對主義者的困境和鄭南榕的超越

圖片來自讀冊生活

很久沒有對一本書有如此強烈相見恨晚的感覺。

自己很早就知道林濁水所著《歷史劇場——痛苦執政八年》(臺北:印刻,2009)一書,但一直沒什麼機會翻閱,值得最近很偶然的在圖書館借得,回家翻沒幾頁,就立刻決定上網買下。

林濁水文字的魅力、論述的深刻,以及字背之下真摯的情感,在在吸引著自己,每次翻開都讀得欲罷不能,幾近廢寢忘食的地步。這本書當然有著無法避免的各式缺陷,諸如三不五時跳出失意不得志下自傲與怨嘆交雜的酸味,又或者是過於鬆散時而令人不知身在何處的迷途岔題;但這終究瑕不掩瑜,可視為身處其中的當事人,難以免去的必然缺點。當有朝一日,歷史研究者們終於等到能蓋棺論定的安全時刻,想要重新審視陳水扁執政八年的功過得失,林濁水這本書中的相關的回憶和論斷,都是不能忽視、無法錯過的重要經典。

讀到書中關於「絕對主義者」和鄭南榕的片段,更令自己感慨良多,除了呼應部分近日的感觸外,更深覺自己才學蕪淺,對很多人事物頂多有著一絲矇矓的感觸,無法像作者一樣提出那麼系統而深刻的論述。

在書中論及道德絕對主義者時提到:

在這裡,我們看到道德一元化的絕對主義者的盲點:

人世間的價值是多元的,各個價值之間的關係是複雜的,而他們揀取自己鍾情的價值加以絕對化。結果一旦遇到情境變遷勢必無法前後一致,以至於自相矛盾,最後落入雙重標準。

我們無法否認,道德絕對主義者,在他踏出人生的第一步時,道德往往遠比一般人還高超,但當他不顧價值的多元存在,而過度地運用簡約化了的道德標準,還採取絕對化的立場以後,他將處處遇到困難被迫一步步走向反智,走向雙重標準,最後陷入了道德的虛無主義之中,成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唯權力意志主義者。

實踐上,絕對主義者的困境在於人作為有限的存在,他所處的時空和自我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他卻想要成為無限價值的代理人;人本身不可能成為至上的道德體,卻宣示要實踐至上的道德戒律。

當人自居於絕對的善,任何對他行「善行」的阻礙就被認定成絕對的惡,他便可以用所有「非常」手段加以攻擊。他認定正當手段固應適用於善人之上,但適用於不在善人之列的惡人時,並不必顧慮。

絕對主義又以絕對標準劃分我群與他者,因此,往往又伴隨集體主義——無論是部族主義、國家主義、黨派主義皆然。

由於絕對主義認為集體的我,其存在價值是絕對的,於是所有只要有利於維護這集體的善的手段,皆可被採用,而不必甚至不應計較雙重標準。

作者於其後總結道,道德絕對主義者的世界,面臨著多重無法調和的價值錯置:「一、創造主體和被創造客體的主客倒置。二、單一價值絕對化,以至於和其他多重價值對峙造成價值世界的斷裂。三、先天存在的世界與後天價值的對峙和斷裂。」然而,絕對主義者因自許己身處在超越一切的至高位階,故總能所面對的衝斷,以及衝斷造成的錯誤自我合理化,選擇對自己信念有利的部分加以突顯,故永遠不會也無需承認錯誤。

當然,虎頭蛇尾和雙重標準絕非道德絕對主義者唯一的出路,另有堅持純粹的悲劇色彩道德主義者,而悲劇絕對主義者中又有人藉由自我犠牲而獲得超越的典範,書中以鄭南榕作為代表。這大概是我有限的閱讀中,對鄭南榕自焚一事最精彩而深入的論述了。因為實在過於精深博大,深怕自己過於簡短的摘錄,辱其風采,所以只能請有興趣者自行翻閱原書了,我相信讀後必不會感到後悔的。此處,僅截錄其中最打動自己的一段:

在威權體制之下,原屬於「政策」選擇的問題,往往被絕對化界定成道德問題,異議者選擇了與統治者不同的政策便成「道德犯罪」,必須以國法伺候,就如鄭,當他選擇臺灣獨立時,就要被國家拘提到案一樣,這時,一個異議者,他遇到的就不只是政策選擇的問題,而是選擇的自由被剝奪的問題了。當這樣的自由不存在,人,喪失了存在的主體地位,所以他必須尋求解放,才能回復人之所以為人,也重新確定了人做為創造主體,國家做為被創造客體的應有地位。到了這裡,同樣做為絕對主義者,鄭南榕的自由主義精神,和只問集體、只問國家不問個人的民粹主義者乃涇渭分明,本質上迥然而別。

我想,以上數言,即是對鄭南榕自焚的歷史定論,無庸置辯。

(附帶一提,書中也很巧合提到鄭氏和蓋達組織的比較,請放心,遠比學院之中眾人掌聲鼓勵的言論精闢多了,判若雲泥。)



2014年1月21日 星期二

[舊文]餵飽我的科學怪人

(影片來自Youtube,請點擊至該網站觀賞,另外知道MV裡的電影梗者,必為老人無誤)

我一直以成為Alice Cooper樂迷為榮。

2014年1月18日 星期六

標準

flower

如果識與不識,相知與不相知,圈內與圈外,是判斷的天平,是選擇溫情敬意與冷酷無私兩者的標準。那麼,煩請走下高高在上的神壇,去掉臉上神聖的面具,承認自己只是庸眾裡的一員,一樣在對錯是非之間苦苦掙扎。那些由口中所說出道貌岸然的詞彙,只是一己之私的判斷乃至心虛的偽裝,不再具有給人定罪的無上崇高。

這不是認錯,而是給人可親可敬的機會。因為真正的罪惡從來不是標準的遊移,此為世間自然之常態;人本來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犯錯中尋找正軌,所謂的正確不過就是離錯誤遠些的暫時存在。

真正的罪惡在於相信某種無上的真理存在,可以判定所有事事物物的高下對錯,並視自己為此一真理的代言與執行。

這才是所有獨裁與暴行的根源,才是對自我與他人最殘忍與凶惡的囚禁。




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

墜落於腦海深淵--謝鑫佑《五囝仙偷走的祕密》讀後

圖片來自博客來,建議於讀冊生活購買

閱讀開始。

我可以裝出智性的訴說:「虛構」與「真實」在這本書裡相互交錯,不斷以第三人稱敘說似真似假的生平殘片,脫離了「故事」的步調,反而更像司馬遷或希羅多德以來,一直陷入流傳失落復興再流傳再失落再復興……無限循環中的史家口吻。或許說故事者和敘史事者本來就是同一類品種卻演化(或言偽裝)出不同花紋的生物,從想像力取材而成的虛構,與從過去中濾成的真實,本無太大差別。

但這只是無意義的文字堆砌,和這本書給我的觸動完全無關。

奇妙的經驗,難以形容,譬如不喜歡滿佈人名的故事,卻一反常態地欲罷不能;譬如討厭某種已成套路的風格,卻迥異平常地不斷沉溺。甚至感覺不像是文字的汲取。也因此在過程中止不住地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身在何處。

我彷彿深陷在作者的腦中,雖然每則故事,都多少帶有作者與讀者意識之間的拉扯與合作,但我所說的是更具象又更深沉的感受,就像親手拿著線鋸鋸開頭顱,用手指在軟嫰的腦葉挖出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入口,可供自己進入大腦傳過正常運作的表層,進入混亂紛雜的陰暗潛意識世界。那裡沒有《Being John Malkovich》乖張荒誕的趣味,而是完全無立足之地的墜落,下沉於無盡的深淵,一個接著一個故事的殘片從自己四週快速飛過,沒有前後因果,不分次序先後,好想抓住任何一個逝去的片段,哪怕只是短短數秒的情節,緊緊握住,如同救生繩索,止住這無底的落下,但每段文字卻不斷從指縫間滑落,往下看不到平安降落的出口,往上入口則已遙遠。

不再確定什麼是確定,四處僅剩破碎的夢境與記憶,當然可以提醒自己,此處無一真實存在,但反過來說,又如何能確定自己所身處的世界是實存而非另一場短暫殘缺無頭無尾的夢境?

然後才突然明白,那被鋸開、鮮血淋漓的頭顱也許屬於自己(於是又回到作者與讀者角力的老梗)。

也突然才明白,這本書所捕捉的是死亡前的瞬間,那傳說中如走馬燈般的影像。

也或許,此時此刻的你我,只不過是另一時空的某人,在死前的投射而已。

閱讀結束。



2014年1月8日 星期三

關於死亡

about death

最近總想到死亡。

不是那種強說愁式的想起,也不是那種自怨自艾的嚎叫,更不是什麼宗教信仰理性科學的思辨。

就只是死亡固執地盤旋於腦海,揮之不去。

上次被死的概念所纏繞,要追溯到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每夜每夜不斷於恐懼之中驚醒。家人曾歸納無數原因,最合理的推論是外公的去世帶來的震撼。無論如何,死亡的驚恐三不五時就會來襲,我無法躲避,只能等待那巨大的黑暗自然來去,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到青春期才告段落。

之後,並不是不再想起死亡,而是自然地由深沉的概念變成淺薄的詞彙,如同無數少男少女。

直到漸次步入中年,再次感受到類似強烈的情緒波動後,才理解小學時被死緊緊糾纏的原因。沒有什麼深奧難解的,就只是單純的生物本能而已。人的一生不過就是由無至生、由生至無的單次往返,學齡和中年是正對應的兩端,除了已有足夠的理智去感知死亡的概念,更重要的和全然的寂滅有著可供煩憂的距離,再更小或更老些,則神智未明,距離又太近,苦惱反而是多餘的奢求了。

會輕易提起死,其實是覺得尚有青春可供揮霍,當只剩純然恐懼、連正視都無法時,你便知道衰老已然來臨。

總之,我無心成家,無意繁殖,沒有任何崇高偉大的使命志業,也沒有什麼炙熱燃燒的理想熱情。是以,一旦過了人生某個時間點之後,前方的生命就只剩為死亡準備。

而我也和任何人一樣,沒有其他選擇餘地,只能與死亡結合,化為虛無。

轉念想想,好像和活著也沒什麼不同?

這大概是雖生猶死之人,唯一的好處了。



2014年1月1日 星期三

2013年那些偏執的喃喃

self

如果說這一年這裡有什麼指標意義的成就,能夠做一簡單的回顧,便已說明了一切。這大概是最認真經營和書寫的一年,每個月都有還算能接受的產出,原因很複雜又很簡單,然而複雜者無力多言,簡單者又無足輕重,只希望來年及無數個來年能繼續維持才是真。

人生已無停滯的權利。

以下,關於這裡,2013年很簡短又很無聊的統計資料:

文章共七十四篇,平均一月六篇,七月八月文章最多,各八篇。

最多人點閱前五名:
1. 不要再說「鬼島」
2. 《群島之洋——人類學的大洋洲研究》讀後
3. 關於《沒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禮之年》我想說的是……
4. [開箱文]宜蘭伴手禮:三叉按摩器
5. 《口交縣志》

自己最滿意前五名:
1. 接近無限深沉的白
2. 《口交縣志》
3. 石頭
4. 關於「心」:由〈Shape Of My Heart〉至〈IANAHB〉
5. 旅行的意義,史家的技藝——關於數位人文我想說的是……

字數最多:
瀟灑大度的人生:我讀《榮町少年走天下——羅福全回憶錄》

照片最多:
[開箱文]宜蘭伴手禮:三叉按摩器

以上,報告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