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8日 星期三

關於奇蹟--2013/14年歐冠決戰

(影片來自youtube皇馬官方)

2014年,夏天即將開始的五月,在里斯本歐冠冠軍戰的舞台,上演著馬德里城的德比對抗,雖然不是把國家德比搬到歐冠的舞台,但也已堪稱完美。

我的球齡不能說長,開始認真看球的這些年便一直死忠支持著西班牙的聯賽。說不清原因,總覺得相較於英德,西甲賽事中某種粗曠原始的特質,和自己的性格共鳴著。然而也或許正因為欠缺那種精緻的打磨和秩序,作為西甲的球迷在歐冠的舞台上無疑是痛苦的。

所謂的痛苦,自然是指身為球迷那種偏激主觀的痛苦,有太多的客觀的數據可以反駁。譬如巴薩在過去十年內便奪得了三次歐冠的金盃,甚至一度可能創下三連霸的殊榮。確實Guardiola的巴薩太過輝煌,並不能等同於西甲的實力,譬如皇馬這十年只能固守西班牙的霸業,在世界的舞台上只能在浮載浮沈中渡過。假若不考慮皇馬和巴薩,在資源分配不平均和西班牙近的經濟景況,西甲聯盟的體質根本千瘡百孔,各球隊的積弱不振是常態,所有的異軍突起似乎都預言著接下來的轉賣解散。整體而言,相較於英超和德甲的穩定,西甲各球隊的歐冠之路,只能說走得跌跌撞撞,令支持者膽戰心驚。西甲球隊想要呈現12/13球季歐冠冠軍賽的拜仁對多特蒙德,或07/08球季的曼聯對切爾西,更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但就在今年奇蹟發生了,而且最不可思議的,站在賽場兩邊的,不是大家認為理所當然的皇家馬德里對巴賽隆納,而是馬德里競技取代了巴薩的位置,這樣的對決本身,便註定了這將會是場被傳頌恆久的傳奇賽事。

從2011年Diego Simeone接手總教練後,馬競便迎來難得的榮光,今年更堪稱完美的球季,熬戰至上週剛結束的最後一輪聯賽,得到了久違的西甲冠軍,上次奪冠已經要回溯至95/96年。這對一向財力見絀,為了尋求金援而經營飽受批評的中流球隊而言,都是難以想像的成就,除了很死忠的支持者以外,多數人都不相信他們能走那麼遠,甚至一路到達里斯本。相較之下,皇馬則是財富深到不可見底,每年休賽期不進行大規模的搶人、挖角,打造一貫的「銀河艦隊」,似乎就不是皇馬。可是能力越大,期望越大;期望越大,壓力也就越大,這樣星光閃閃的陣容,總是令人覺得在精神面有所欠缺,遇到國內聯賽中後段球隊,還可以以壓倒性的能力值勝出,但一遇到強隊,無論在哪個舞台,都無法回到席丹時期的篤定。尤其今年球隊剛剛脫離知名的「Mourinho鬧劇劇場」,請來了另一個備受爭議,宛如籃球世界的Phil Jackson,非豪門不領隊的Ancelotti;這支皇馬也許能成績不惡,但在一年內即問鼎足球最高的桂冠,在季前應該也無人有這把握。

就這樣,兩支不同意義的黑馬,完全不同體質的球隊,同時站上了球場,開始一場從不同層面不同意義下都可被視為奇蹟的戰鬥。

雙方在戰力都有折損,資源有限的馬競,多線作戰苦撐的結果,不僅兵疲馬困,並在最後一場聯場傷了進攻的主力Costa;皇馬則是因為黃牌積累的緣故,損失了中場的攻守主力 Xabi Alonso,這位最重要的防線,以及全隊最強韌的精神後盾。雙方都為此付出了代價,雖然戰術配合十分順暢,在Villa率領下,馬競不斷挑戰皇馬的球門,但總欠缺在門前有效撕裂對方的能力。沒有了Alonso,皇馬的防線只剩下永遠不會成熟的Ramos,後防不斷出現各種漏洞,過於前拉的結果,讓馬競率先利用角球由Godín頭搥進球。

那球Casillas的失誤責無旁貸,但他今年的狀態不佳,高吊球又一向是他的弱點,防線沒有保護已非聖卡西的凡人Casillas,還讓他去接受考驗,絕對是錯誤。在這樣的大舞台上,雙方教練的先發調度都過於保守,皇馬排上了Casillas ,馬競讓Costa硬上,都十分令人意外,結果也都嚐到苦果,皇馬的惡夢先來,失去了一分。馬競則在進球前就已經讓Costa下場,浪費了一個換人名額,當時只覺得可惜,沒想到最後竟會如此致命。

挑戰巨人的馬競,在進球之後,氣勢銳不可擋,逆風球又不是皇馬的長項,踢得亂無章法,勝利似乎近在眼前;如果一旦獲勝,取得了歐冠這馬競從未觸及過的榮耀,那真的是奇蹟了。

所有人都在摒息以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正規賽的時間結束,進入了五分鐘傷停補時,就剩這最後五分鐘,然後奇蹟來臨;但不是馬競的勝利,而是Ramos在最後一刻戲劇性的頭搥進球,苦鬥從九十分鐘變成了一百二十分鐘。

對於馬競這是致命的重擊,馬競早已切換成以守待勝的模式,事實上,他們無論在攻守兩端都沒有足夠的體力。這突顯了Costa那個換人名額的珍貴,在極有限的資源下,Simeone拱手讓出至少可以調整球隊體力的機會。在進入120分鐘地獄的煎熬時,馬競的板凳上還坐著Mario Suárez和Rodríguez,空望著場上的Gabi把自己燃燒殆盡;球隊亦被皇馬以天份和體力強勢的拆解,一比零的馬競奇蹟,變成皇馬四比一的神奇逆轉。

我們失去了一個奇蹟卻又見證了一個奇蹟,然後在情緒退去之餘,憶起這樣的對決本身便是無數因緣巧合交織在一起所綻放的難得。

這或許正是體育賽事吸引人的地方,它可能和現實一樣,多數的時間都在展現可以計算的理所當然,但也總在靈光一閃的片刻,呈現出事物的不可預測,那出乎意料可被名之為「奇蹟」的瞬間。沒有人能理所當然的預測這兩隊會在最終的舞台上對決,沒有人能理所當然的判斷馬競會一路取得優勢,更沒有人能猜測在那最後的五分鐘皇馬竟能追平乃至逆轉;更別忘了,在幾天前馬競才在聯賽封王,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人們總會記得自己的失去,忘記了自己的得到,如果「奇蹟」的本質是建立在生命的不可預知上,那麼每個人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奇蹟」現身之時,問題只在於你願不願意、敢不敢擺脫那自我限制、甘於慣習的限制而已。



2014年5月21日 星期三

關於護樹我想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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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在想,近日風起雲湧的各種社會運動中,如果有什麼確定會對後人造成長久影響的,大概就是反核與護樹了。

因為從很片段的角度來說,兩者牽涉到的是自然環境的問題。人文層次的價值追求總是不斷的改變,所謂普世恆久的信念與其說是事實,倒不如說是用來幫自身壯膽、替彼此取暖的口號。也許幾十年後的人們,他們所信仰或服膺的理念可能和我們今日所戮力以赴的追求截然不同,那我們也只能尊重他們的選擇,並反省自己是否努力的不夠,或甚至僅以努力的假象來掩飾的怠惰。畢竟每一代人的想法和處境皆不相同,價值的標準也因之遊移浮動,好壞總是相對,身為前人的我們,也只能提供一條可供選擇的路徑,並設置打造些許可供尊重與參照的路標,默默期待,盼望後人願意承繼,讓小徑終成大道。

價值的追求,重點永遠在過程而非結局,如天堂般的終站從不存在,追求的過程中所體現或深化種種價值的片段,才是意義所在。

但自然環境則不一樣,一方面人和環境之間的關係,是出於生物本能的需要,根植於人性底層,不會輕易改變;其次則是自然環境的生成,不是一時片刻即能改變,要建立符合人類所需要的空間,那時間的尺度往往間隔巨大到令人難以想像。換句話說,一旦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不是重建的成本問題,而是無法重來。

所以我無法理解擁核人士的諸多理由,因為他們所提出的種種不便都是短暫的,哪怕是火力發電的污染,和核災、核廢料所帶來的無解傷害,根本微不足道。

護樹雖然不像核災那麼立即致命,但要種植一棵樹所需要的時間,幾乎超過一個人生命的大半。因為松菸護樹的事,上網隨便亂查,遠雄想要砍倒的楓香樹壽命大概是500年左右,對我這種植物白痴來講,真的是蠻驚人的數字。就算考慮到生長在烏煙瘴氣的城市之中,僅估算為七、八十年,郝龍斌市長真的覺得眼下他有任何的政績可以持續到那麼久之後嗎?又或者遠雄有任何一棟建築可以維持那麼漫長的時間?(或許可以,但我一點信心也沒有。)人的視野是有限的,我們根本無法預估未來的人們需要什麼樣的建設,今日所建造的任何設施,五十年或百年以後多數只能當成古蹟被人憑弔。就以日本時代臺北的城市建設來說吧,多數在今日早就已被折毀或取代,但1908落成的新公園卻還是發揮著當時規劃者所期盼的功能。想像一下,2054年的台北,生活其中的人們還會需要大巨蛋嗎?歲月的淘洗,早就讓這棟五十年前的建築落後成為都市的暗瘡,那時的人們會有他們自己的科技需要。可是,無論人類怎樣進化,如前述,對自然的渴望卻是不會變的,而對一棵樹木而言,五十年甚短,才正為勃發生機之時。

是以,堅持護樹不只是為了當下的市容,或者背後程序不公和官商勾結,這些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讓100年後的人們有著什麼樣的台北,以及他們將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們。

更可惡的是砍樹背後所流露的那種只追求發展的自大心態,主政者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一昧追求數字,為了政績的需要可以隨意搬離改建任何的阻礙,並豪語自己早就給予更好的安排。不覺得這樣的情形有些似曾相似嗎?那些假借都市更新之名,強制人民的遷移不正是相同的邏輯?對於傲慢狂妄的權力者而言,樹木和人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或許這樣的想法,也有一定程度的道理,人和樹都是生物,共享著生命運作的邏輯,那些被移植他地的樹木,因為切離了生活的環境多數無法存活,我們又如何能期待同為生物、被迫離開家園的人們,會有更好的可能?

換句話說,護樹絕不只是片面的環境議題,也同時是價值的維護了。

我不想要我們的後人活在沒有樹的世界,更不想他們活在那樣的價值觀之下,我護樹。


相關閱讀:
漂浪島嶼,〈台灣是仇樹之國
台灣護樹團體聯盟



2014年5月11日 星期日

我是臺北市民,我支持姚文智

我是臺北市民,我支持姚文智。

對我來說,要公開支持特定某位參選人是困難的事,因為過去有太多不好的經驗和回憶,但這次忍不住要表達對姚文智的支持,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所提出的市政政策是自己所支持,並期待生活的臺北;也因為這不是某人或某黨當選、落選與否所造成政治版圖的變化,而是對臺北未來發展的方向和理念的選擇。

這本來就是市長選舉的重點所在,誠如這篇〈[徵才啟示] 徵臺北市長 (筆試題目)〉所說的,臺北市長的選舉就是要舉出城市的經理人,是具體而實際的選才過程,而非過去我們所習慣那種政治勢力位移或某些個人擴大政治影響的思考。讓市政回歸回市政,每張選票都代表著市民對臺北未來的期許,才是回歸選舉真正的本質。

這也是我支持姚文智的原因。

從最初他以手機拍攝的廣告宣傳,便吸引住了我,現在這支成為議題焦點的「3D市政藍圖」廣告,更加深了我支持的決心。

(影片來自YOUTUBE)

現在僅依據這支廣告,將原因歸納成下面幾點:

1.經驗法則:對於如何經營一座城市,我相信我和多數人一樣,都來自於《模擬城市》這款經典遊戲,對於成長於臺灣的我們,在進入遊戲時最大的衝擊,在於大興土木的興建各種建設,比如工廠、機場或其他華而不實的地標,並不會帶來人口的增加和都市的繁榮,要讓城市人口移入、價值提升,除了基本工程外,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廣設大量的公園或水池,增加綠地的面積,以此為基礎去規劃住宅,進一步帶動城市的開發。這符合姚文智所提出的,廢機場建公園的邏輯。你當然可以嗤之以鼻說這只是虛擬的電玩(但行家都知道,這樣的嘲笑,是低估了這經典遊戲,以及突顯自己的無知),但這其實是從住民角度出發,由下而上去思考一座城市的需要,換句話說,這是由「人」出發的邏輯。一座城市所該提供給住民最根本的應該是幸福的滿足,所有的擴充都該以此為原點,幸福的滿足決定人們是「活在」一城市或是「困在」一座城市,我認為以「Grand Central Park Area」為出發的改變,符合作為住民長久生活的實際經驗。

2.回歸歷史:也許是某種職業病,廣告中「我們只是復興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美好城市」這句話語出現時,我便完全被這政見所說服了。首先,這表達了對歷史的尊重,尊重歷史有很多作法,但如前面說的,這是在選城市的經理人,因此歷史的學習和理解,應該要建立在城市的發展之上,歷史知識或史觀如果不是建立在這點上,只是無意義的堆砌和賣弄。「臺北文化流域」讓人們重新和一百年前臺北的開發相接軌,並作為迎向未來的基石,這才是經理人應有的歷史感。其次,這也讓人們去思索,城市的發展和土地之間的關係,隨著工業技術的進步,我們習慣和自然對抗的都市發展,這與先人試著和自然取得平衡共處的想法,大不相同,無數的天災人禍也都肇因於此。回歸城市興起的歷史,回歸人和自然之間應有的關係,以「歷史」出發的邏輯,是我支持姚文智的第二個原因。

3.說服力:這支廣告之所以成功,絕對不只是炫麗而已,臺灣政壇很習慣這樣的批評手段,面對近期一系列的社會運動,馬江政府的回應之一,便往往認為問題只是宣傳不夠。藉此塑造出對手華而不實,並突顯自己的苦幹實幹。這是很拙劣,甚至違反民主運作的。民主本質是對話和溝通的過程,政見某種意義上便是參選人和選民之間溝通的一種方式,如同人與人的對談,談話的內容和表達的方式,都是一樣重要的。如何要讓臺北產生新的變化,所有候選人都陸續提出,但結果多半是片面或破碎的,但這支廣告將龐大的工程,簡單歸結在「廢機場」這一點上,並用簡潔易懂的方式將之推演,成為人們所能輕易理解,並切身去認同的願景。這也是為什麼廢機場不是第一次被提出,但這次姚文智提出後獲得共鳴的原因。如果大家還有記憶,李應元之間提出這個政見時,焦點被轉移到國家安全之上,人民只感受到藍綠的壓力和交通的不便,完全無法這會提來什麼不同。能夠有效傳達自己的政策,讓人民理解並接受,這符合「民主」的邏輯,也是推動市政不可或缺的條件。

4.執行力:如果我印象沒錯,姚文智大概是目前眾多候選人之中,起步較晚的,我還記得先前當我和周圍的人表達自己對姚的注意,換來的都是譏笑,認為不用浪費注意力在最後不會出線的人身上。但短短數月的時間,姚文智卻已成為重要的競爭者,甚至極有機會代表民進黨和連勝文參選。原因便在於執行力,而這執行力是奠基在過去選舉和參與市政的經驗之上。唯有曾經參與過一座城市的改變,唯有真正參與過選舉的人,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抓住市民的需要,擬定訴求的主軸,便在有限的資源內,透過各種方式,拍出這樣無論內在或外在都令人耳目的廣告。同理可推,未來市長的選戰,姚可以很快的組成有效率的競選團隊,並在當選後,迅速的打造市府團隊,無縫接軌,不需要花費時間在學習市政機器的運作。這種出於執政和參選經驗的效率,是公共機關業務推行與管理的要件,符合「行政」的邏輯。

5.美感:這當然是很主觀,但我覺得這支廣告是非常具有美感的,也許每個人喜好不同,但最低限度都應該能接受,利用3D的方式去勾勒城市的未來,是很有創意的方式。事實上,從最初用手機拍攝的廣告比較(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yjQfMxI5LI),就知道這中間有了多少進步。是以,美感反應不是市長個人的好惡,而是對專業的選擇和尊重,也就是說這支廣告的美感與創新,一定程度是姚文智選擇了正確的拍攝者,有效溝通,並尊重其專業的結果。這正是城市經理人所該有的「專業」邏輯,他不見得什麼事情都要會,但要能做出正確的決策,並在充分溝通的前提下允以足夠的信賴,這支廣告便是姚文智具有這樣能力的最好證明。

基於上面五點,以及背後代表的「人」、「歷史」、「民主」、「行政」、「專業」五項邏輯,我支持姚文智。

也基於上述理由,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不希望連勝文勝出,因為他違反了我對城市經理人的期許。單就他主要的訴求:將市政中心遷往西區,這其實完全是跳脫市民角度,由上而下的視角,他的「西區復興、東區升級」訴求,說穿了就是通過大興土木的方式,讓「西區的地價復興,東區的地價升級」,施政的核心僅是要塑造華而不實的空洞「數字」邏輯,而非人民的幸福,最終「數字」只會滿足少數利益階級,並將居民逼離這座他們生活多年的城市。至於詳情,直接參閱《麻辣教師GTO》,會比較直接,「冴島勝文」的臺北,也許是少數人的天堂,但絕非屬於你我。

總而言之,基於我對臺北未來的想像,我是臺北市民,我支持姚文智。



2014年5月8日 星期四

不應再有的悲歌——楊士範《飄流的部落(niyaro’):近五十年的新店溪畔原住民都市家園社會史》讀後

(圖片來自博客來

楊士範的《飄流的部落(niyaro’):近五十年的新店溪畔原住民都市家園社會史》是一本不厚的書,加上附錄,總共181頁。倘若只因為書本的厚薄來估量一本書內容的重量,無疑錯過太多,堅實的學術基礎和田野調查,賦與本書專業的學術面貌。假使只因為這本書的學術呈現方式,而僅以學術的書籍看待,則又會錯過在那學術文字之下,作者熱切的關懷,以及阿美族人在都市邊緣飄流的悲歌。

一本能綜合理性論述和感性關懷的書籍,無論篇幅多寡,都是一本好書。

多數讀者閲讀這本書的目的,應該都是想要對溪洲部落有進一步的了解,這並不是一個令人陌生的名詞,偶爾會出現在新聞裡,特別在每年的颱風季節,撒離部落裡的阿美族人,幾乎成為了必見的戲碼。然而,多數的人卻對這樣反覆出現的情形,抱持默不關心的態度,嗤之以鼻,不滿當地阿美族人的拒絕遷移,形成他人/多數的冷默暴力。官方便利用多數人事不關己、不願詳加了解的習慣,無視當地原住民的要求和抗爭,逕行那以「進步」為包裝的驅趕。幸好,還有來自社運界和學術界的聲音,與當地原住民團體一同面對來自政府的壓力。本書便是在浮光掠影的新聞報導外,想要理解溪洲部落居民抗爭原委的重要參照。

然而翻開本書,抗爭衝突僅佔了最後一章的篇幅,初讀不免有些錯愕,可是一旦讀下去便發現,回溯五十年的考察,是具有深意的安排。溪洲部落衝突的本質和根源,是從日本統治至中華民國政府遷臺以來,將原住民不斷邊緣化的結果。以同化為目的原住民政策,輔以弱肉強食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與都市化,形成一種認同的污名與歧視,迫使原住民陷於社會的底層。以書中的阿美族為例,這樣的改變造成多面向的影響,透過作者的田野調查,顯示了阿美族傳統的文化、儀式和家庭構成,都已面臨了不得不的變化。而離鄉背景於都市邊緣離散居住(diasporas),也迫部落內部的權力構成重新調整,舊有的頭目制度已不復過往。溪洲部落便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阿美族人只能寄居在都市的邊陲,成為多數人視而不見的隱形存在,但他們卻也在逆境之中發展出了自己的社區。可是公權力對於已處相對弱勢的部落居民,給予的不是幫助,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破壞,僅視其為除之後快的污點,無視當地住民所創造成的文化和生活型態,乃至最基本的居住權利。

溪州部落絕非憑空出現的單一個案,而是政府長期對新店溪畔原住民,乃至整體原住民社群,打壓與歧視邏輯的顯現。因此,阿美族部落總是政府整治新店溪的首要目標,而非沿岸的高爾夫球場和沙石場。原本想透過本書,去了解溪洲部落住民的抗爭,卻讀到了阿美族人漫長的悲歌,但也才真正了解那不公不義的癥結與核心。

這絕非只是原住民才會遭受的命運,當執政者只會站在強勢者的身旁,逼迫、榨取弱勢者,那麼難保你我不會有受害的一天。事實上,諸如樂生、大埔、華光社區、文林苑、南鐵……類似的爭議,以都市更新之名,正反覆上演。也許我們都得捫心自問,倘若大我的進步,都必須建立在小我的淌血,以及對部分公民的欺凌,那麼那的是我們想要的進步,或真的是屬於我們的大我嗎?

無論每個人的答案為何,有點是確定的,那就是我們不應再冷眼旁觀並放棄思索。唯有每個個人都關心公眾事務,公眾事務才會變得更好,也才能讓類似的悲歌不再傳唱。



2014年5月6日 星期二

這一切都是陳教授的錯

同標題,這一切都是北部某私立大學陳教授的錯。

和陳教授認識已久,雖然彼此相處的機會有限,但總覺得是很投緣的朋友,三不五時總在facebook上聊天打屁。其實光是這點就突顯了陳教授在我心中的地位,基於某種性格的偏見和歪曲,我不是很喜歡和所謂史學界的人有太多私下的往來,無論是真實或虛擬的世界,只有很少數的例外,而這些少數的例外,都是我十分珍惜而重視的情誼,陳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閒話休敘,而且本篇文章的主旨絕非來討論我個性的缺陷,或暗示某種BL的情調,更和文縐縐的文字無涉。

事情是這樣的,隨著NBA季後賽戰火方酣,陳教授在他的臉書上貼了一則動態:「NBA官網的Game Recap變成高清無碼的耶,超爽der。」擁有一顆如國中生般純真的心的我,在看到「高清無碼」四字之後,忍不住立馬回應,說出我心中第一時間的困惑:「我比較好奇有碼的話碼要打在哪裡⋯⋯?」陳教授也馬上做出了精闢地解答:「碼應該打在鬍子登的臉上,有人反對嗎?」

這答案馬上獲得了大家的認同,我都忍不住在螢幕的這頭暗暗對陳教授的睿智感到敬佩。也因此興起實作的念頭,想用具體的試驗,讓陳教授的推論化為實際,於是就馬上運用我唯一會用的修圖軟體小畫家進行實驗。

結果,就是下面這張圖了。低級如我,都我覺得有點太超過了,只能說這一切都是陳教授的錯啊(淚奔)。






2014年5月5日 星期一

不陌生的黑暗——保阪正康《田中角榮的昭和時代》讀後

(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保阪正康是日本戰後史的重要研究者,不同於純學院的訓練,保阪為媒體記者出身,以紀實作家的角度,對戰後日本的歷史發展,留下大量的書寫與分析。因為背景的緣故,他的書寫文字不同於學院的生硬,以敘事為主的方式,比較近乎專題報導,讀來甚至帶有點小說的意味。但不表示本書不具備學術研究的深度,在敘述之中,可見得作者試圖作出深層解釋的用心與努力。這其實是最困難也最重要的部分,作為近現代史的研究者或書寫者,不同於其他歷史領域擁有足夠的時間間距,可以提供自身抽離或史事重塑的空間,多數歷史事件都是親身參與或間接聽聞,雖然當代人有著許多後人所沒有的經歷優勢,但也不免有著當局者迷的困擾。因此,試著發展一解釋的框架或視角是非常重要,可以讓無數紛陳眼前的紀錄,得到淬鍊與提升,藉此避開當局者的盲點,以及純粹的史事堆疊。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口述史、新聞紀錄終究不能完全等同歷史研究,而是在過去和歷史之間的亞空間。

長期書寫日本近現代史的保阪,尤其書寫過東條英機、吉田茂和田中角榮三位,從二戰過渡到戰後的三位首相,早已形成了自身對日本近現代的史觀,即前言所言,三位首相在保阪眼裡構成昭和時代的三種性格,由前期軍事主導體制,至中期喪失國家主權的佔領體制,後期則是物質至上的社會體制;分別由軍人、官僚、平民三種不同背景的內閣大臣作為代表。如同書名所言,本書所試圖要表達的不是對田中角榮個人的生平或評價,而是田中所代表的昭和時代。

也因此書中描述的田中形象,可視為保阪眼中,整個戰後昭和世代的寫照。其筆下的的田中角榮,是個空洞而黑暗的怪物,沒有任何中心思想,只是單純培養並吞噬著權力,打造著由政治與金錢所共構而成的帝國。

一切的原點都必須溯源於二次大戰,在書中作者將田中定位為「大正七年」世代,並做出大膽推斷,認為他是屬於該世代中裝病逃離兵役責任的一員,這促使他對戰爭產生了一種既親近卻又疏遠的關係。他明瞭戰爭的恐怖,因為多數無法逃離的同輩皆死於戰場;他又缺乏那種對天皇或抽象信念的效忠,戰敗並未在他心中留下多大的挫折和反省,以此為起點,田中的所作所為是絕對個人利益導向,權力、金錢的物質欲望是驅使他不斷向前的原動力,他服膺的是鞏固金權帝國運作的「義理」、「人情」等邏輯,而非抽象、深層的信念;戰爭即之後的荒蕪,提供的僅是白手起家、見縫插針的契機。綜合保阪的描繪,純粹的「慾望」和「力量」,成為田中不管在經商或從政時,唯一信奉的圭臬。

不斷揮灑金錢獲取權力,並利用權力再賺取更多的金錢,這樣的循環模式成為了田中作為政治人物的致勝之道。也正因為這樣單純的思維,呼應了日本當時經濟成長的追求,讓田中在政界能不斷向上竄升。田中所著的暢銷書《日本列島改造論》內容正顯示了對經濟增長的追求,並以淺顯、不具深奧思想的庶民言語,提供了以日本國民滿足物慾望的合理理由。挾此民意與政治上的操作,田中角榮成為了昭和時代後第二十六任的日本首相,對金權的醉心,也成為了他主政時期的特徵,這種單純的權力思考有其優點,譬如他可以被既有束縛所綑綁,「赤手空拳」地去開創和中國、蘇聯的關係。但不斷操弄金權結構,並放任土地價格飆漲的方式,結果終於造成日本國民的不滿,最終帶來田中內閣政權的毀滅。洛克希德公司的收賄弊案,成為導火線,田中內閣解散。田中仍試圖以幕後黑手的方式操弄著日本政壇,但自身已成為金權邏輯的犠牲者,在這樣的運作模式中,一旦被打開了權力的孔隙,對手便能趁勢而起,用同樣的方式取而代之。貪戀金錢與權力,只為了滿足慾望而生的政治人物,在失去金錢和權力之後,便遭他人的慾望給完全吞噬。

如同書中所引,評論家立花隆的說法,可視為田中角榮一生最後的寫照:「無論好壞,我認為田中角榮是戰後日本的一個象徵。田中的暴發戶式的成功也反映了戰後日本的暴發戶式的成功。田中的堅定信念『有錢能使鬼推磨』成了戰後日本的普遍風潮。」保阪書中反覆強調,田中或昭和時代的幽靈,仍不斷影響著今日平成的日本政壇,諸如金權糾葛所構成,盤根錯節的政商關係;又或者美其名為自由主義,但實際上卻只是唯利是圖的國際偏向,特別是「把人的幸福成放在由物質數量決定的尺度上」更成為後繼主政者奉行的真理,也成為日本政治運作的常軌。

對熟悉日本文化的讀者而言,類似田中的角色,其實一點都不陌生,諸如池上遼一《聖堂教父》(Sanctuary)裡的伊佐岡紀元,又或者村上春樹《發條鳥年代紀》裡的綿谷昇,都可以看到類似田中的身影;同時亦可見得日本希望跳出田中暗影的渴求。反觀我們所身處的臺灣,至少就我自己的理解,在戰後政壇上,主政者幾乎都是類似田中般的人物,為了權力而權力,而無任何的信念或價值,帶給人民的只是一堆光鮮亮麗卻空洞無用的數字,連帶造成了整體社會的不斷向下沉淪。少數的信念者,或不斷被邊緣化,或為了完成同志的權力掠取而選擇了沈默。容我偏激的形容,臺灣的政壇是無數田中角榮所構成的祭壇,人民則是被灌滿數字毒酒的祭品。

倘若現下的我們正處在時代的轉折點上,那麼也許最重要的課題是不再理會上位者的金權貪婪,而是每位公民從自身出發,重新建立起社會的價值與信念,田中終究是時代的產物,一旦每個時代構成的因子改變,時代必然會改變,在新風潮底下必將有新風貌和新政治人物產生。

至少我是如此樂觀相信著。



2014年5月1日 星期四

連體蕉

巧遇奇特的連體香蕉,因為對我來說是太特別的人生經驗,所以忍不住貼上來留念。


也因為太特別了,所以忍不住撫摸了一下,確定真假:


就只有這樣了嗎?沒錯,我腦中也有千千萬萬個想利用這難得的連體蕉攝影的想法,問題是和它相處的時候,我可是被我爹娘包圍著,所以也只能含淚放棄,把它撥開吃下去了。

對了,不知為何,整個過程裡我腦海一直都浮現著「性別差異是可以輕易超越」之類的想法,究竟是為什麼呢?我也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