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0日 星期三

在街上跳舞--《嘉年華的誕生:慶典、舞會、演唱會、運動會如何翻轉全世界》


(已刊登於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部落格

《嘉年華的誕生:慶典、舞會、演唱會、運動會如何翻轉全世界》作者為知名作家Barbara Ehrenreich,該書維持著她一貫的寫作風格,作為一位離開學院,投身普及寫作和社會運動的作者,她擅長將專業的學術詞彙或概念,轉化為流暢易懂的文字,並多半帶有強烈的現實關懷或訴求。這是她第三本在臺灣的譯作,前兩本《我在底層的生活》、《失控的正向思考》都取得了不錯的口碑,於深度和廣度、專業知識和現實指涉之間,皆取得了完美的平衡。

從本書許多細節上都可以發現,譯者花費了許多心思,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反而是在書名的部分。原書名Dancing in the Streets: A History of Collective Joy所關注的焦點和核心,與中譯書名在規模和企圖上都不盡相類,很容易造成望文生義的誤解。原書的重點放在由歷史的角度考察「群體的狂喜現象」,這些從西方價值觀看來近乎非理性、原始的,甚或帶有狂爆色彩的團體行為,潛藏在各式的活動和儀式之中,受到來自西方觀點長期的批判和打壓,忽略了對人類社群的聚合所發揮的正向力量,也刻意無視在西方歷史發展中這樣的狂喜也曾是文化的重要構成,即便官方三申五令仍難以限制,以潛流的方式一直發揮著作用。

換句話說,全書的重點並非各種儀式或慶典的本身,而是這些活動的表象下所具有原始、生猛的性質。兩種有著微妙的差異,最明顯的例子是書中討論法西斯儀式的部分,作者並不視其為集體歡愉的展現,因為它是精心安排、刻意設計下的結果,不是彰顯個人的個性和生命力,反而是逆其道而行的將之抹煞。

或許在中譯本命名時,有其他的考量,但不依原名直譯,仍令人覺得可惜,特別在Dancing in the Streets一語,不只應用了搖滾樂的重要典故,也同時呼應著作者在撰寫本書時心中的目的和願景。

作者重新呼應了「高貴野蠻人」(noble savage)的價值傳統,或者更具體而言,是在「解放」和「壓抑」兩種立場之間反覆的申論,被西方特別是新教視為「脫序」的前者,是人性的自然和必須,在看似無章的運作裡,包含著精巧的規範和安排,以滿足人性深層的渴望。建立在「秩序」之上的「壓抑」,反而是對個人天性的扭曲。更可怕的影響還不只是個人層次,這種集體歡愉是人和人之間重要的情感連結扭帶,一旦將這部分由人們日常生活抽離,結果不只是造成疏離的個人,人人都是與他人無涉的「他人」,勢必帶來大我的崩解。簡單而言,對秩序極端的追求,反而帶來小我或大我由內而外真正的「脫序」。

這樣的論述並不單只是歷史的,若從嚴格的學術標準來看,本書內容無疑有些許跳躍和片面。主因在於這樣的論述是當下的,作者所希望討論是當下西方社會(特別指美國而言)集體歡愉的絕跡,及其所帶來的危機;在擔心的同時,也樂觀的認為這股力量並未消失,在各種演唱會、運動賽事和社會運動等等場合之中留存著,持續作用,因為這是內建在人類體內的本能,如作者所言「扮裝、在大街上跳舞、嘲笑權貴、擁抱陌生人,這些衝動是很難壓抑的」。只有我們不斷回歸、肯定這人類獨有的天賦,人類才能不斷開發創造的潛能,不斷朝那烏托邦式美好前進。這也正是作者於全書末所描繪的,那於巴西沙灘所目睹的森巴舞場景,人們與無蹈之中不分彼此,沒有私人的算計,沒有任何意識型態,沒有任何教化或意義的追求,只是單純的跳舞。

我們不能把這本書當作一本學術專書,如一開始所言,Barbara Ehrenreich的著作從來都是和現實緊密相連的忠告和宣言。不管是否接受作者對集體歡愉的全然贊成,但對書中所描繪,對另一面即「秩序」的過度追求所具有的危險,我想是多數人都會肯定的。特別考量近來臺灣社會所遭遇的諸多現象,譬如在社運之中出現某種類型的集體共感或歡愉,以及反對一方反覆以「秩序」包裝反對的意見;在這樣的現實下,這本書的價值或許超越了作者寫作的具體時空背景,更值得我們所再三深思。



2015年9月29日 星期二

勞逸不均是組織運作的死敵與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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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逸不均」,是摧毀組織運作的關鍵。

以公司為例,一旦組織內部有勞逸不均的情形,員工之間的不合將會是最先出現的狀況,出於人性,不公平的質疑聲必然難以斷絕:憑什麼都是受薪階級,都是聽命行事之人,卻不用付出一樣的義務。甚或在貢獻不如自己的情況下,享受到更多福利?裂痕一旦出現,只會更糟,不可能更好,最好的狀況就是大家自掃門前雪,把自己的指派的任務完成便算了事;或者,不願同流合污,選擇離開。

常見的則是人人都開始想辦法混水摸魚。換句話說,一旦機構裡出現搭便車的人,接下來將生出更多搭便車跟風者,無人願意再負責開車的任務。無論何者,結果皆是劣幣逐良幣。

更本質的傷害,是造成員工對管理階層的懷疑,放任這種不公平滋生的管理者,如果是知情的刻意安排,那麼就是管理層刻意任用私人,成為前述惡性循環的領頭者。被管理者在無法離開的前提下,要不就想辦法成為投管理層之所好成為佞幸,選擇加入遊戲,要不也就只能沈默的逆來順受,因為最後的權力來源支持這種亂象,你又沒有條件另謀高明,也就只能當一位安靜的旁觀者,咬緊牙開,三不五時做做這些遊戲者的出氣包。

比刻意安排更糟的,是管理者沒有意識到這種勞逸不均的現象,這將顯示出管理者的無能,這樣的無能會造成權力結構的重組,看似管理者所擁有的權力,在實際運作上,不知不覺的被勞逸不均的「逸方」所掌握,否則他無法享有特權,逸方將從佞幸升級為「權臣」,決定勞逸之間的關係。管理者即便沒有受到架空,底下員工也會對他失去信任,在他們日常的辦公室生活,如何巴結眼前的寵臣比得到皇帝的讚賞更為重要。

此外,管理層假如連內部的糾紛的源頭都無法發現,有效解決,又能期望他對產業的發展、組織的願景有什麼了不得的規劃?

管理層的刻意縱容,還可以解釋成自己和組織的文化不合;管理層的視而不見,就只是無能而已。

不幸的,「勞逸不均」是行政組織的普遍現象,因為如何所有生命體一樣,不是在成長,那多半都在等待死亡;後者往往比前者多一些。從員工的視角,如果無法抽去自己的脊椎加入遊戲,或者更有骨氣頂著五斗米壓力的離開,那麼能做的就是偷偷的想辦法摸魚,把別人不給你的「逸」自己握在手禮,添補一些「勞」的損失,給己身小小的阿Q式勝利。

然後,切記,一定要開始找下份工作,因為船已漏水,待到最後只會被管理層或佞臣當作逃生的墊腳石而已。



2015年9月24日 星期四

在墨西哥社區裡理解美國夢--《夢想越野隊》(McFarland, USA)



或許是巧合,也可能是刻意的選擇,作為演員的Kevin Costner,運動電影一直是他從影生涯來獨衷的主題,此外大概就是對真人真事改編的歷史類型的執著,兩者相加,幾乎可以歸類他多數的演出成果。《夢想越野隊》(McFarland, USA)適巧同時包含著這兩項元素,也讓Kevin Costner成為詮釋這部電影的不二人選。

該片劇情在描述1987年,因為對學生球員過於嚴厲,導致情緒失控而被開險的教練Jim White,在走投無路的狀態下,只能前往McFarland這所位於加州邊陲的學校任教。該校雖然位於美國,但社區成員多為墨西哥裔,風土人情反而更近墨西哥。貧窮則是這社區的另一特色,多數人只能靠農地採收為生,出賣勞力,學生們也必須在課餘之時投入工作,填補家用的不足。整個社區與學校充斥著貧瘠與破敗,只求生存,難言希望。攜家帶眷搬過來的主角,自然不覺得這是久居之地,只想趕快利用在體育上的長才,取得成績之後快快離開。偶然之中,他發現越野賽跑(cross country running)這項賽事,組織學生投入其中,原本只是為了逃離,沒想到在過程中不僅改變了目的,同時也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和想法;重新確認對自己和家人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選擇。

這樣的情節自然是運動電影常見的基調,但本片能不落俗套的限制,別開新意,關鍵正在於這破舊的墨西哥社區為背景。因為這獨特的背景,給予這部電影不同於他者之處。首先是運動電影少見的,對女性角色的重視。女性不再只是附庸或配角,反而成為推動劇情前進的力量。在這墨西哥社區裡,看似隱身幕後的女性才是維持社區運作的支柱,當男性受制於生計和工作的挫敗,女性不僅要分擔財務或勞力的缺口,還要負起沈重的家務與教養孩子的責任,有時甚至還變成了這些失志男人們怨氣和怒氣的出口。片中花了許多篇幅對女性進行刻畫,除了反應本片背景,Niki Caro這位曾執導《北國性騷擾》(North Country)的女性導演,所帶來的女性視角,亦功不可沒。

此外,故事的背景和設定,也使本片能擺脫運動電影對勝敗的重視。越野賽跑複雜的團體計分方式,即非追求每個人的快速,更重要的在於每個人能克盡其職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時在這這貧困的背景下,比賽的輸贏其實不是最大的考驗,在這些墨西哥裔的孩子心中,家庭生計的重擔和需要,才是他們最大的擔憂。不管你在場上的表現,現實仍無情逼人,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永遠身處在社會的弱勢。一場賽跑比賽的勝利,究竟能有什麼意義?

贏家的邏輯並不是全片所想表達的,片中當參賽學生之一,知道主角收到名校邀約時,對「美國夢」的質疑和發言,正點出了全片的核心,如果什麼都只是要更大更好,那麼這個社區就注定永遠是和美國夢絕緣,也不該是美國夢的真諦。物質或表面的高下,不該決定一切,這世上有更重要的價值值得去追求和肯定。是以比賽的輸贏,提供的給這些學生的不是勝者的驕傲,而是可以跳脫現實束縛,勇於做夢的權力,夢想的結果反而是其次,能有敢於夢想本身即是勝利。

這或許有些老生常談,但比起一昧追求那永無止盡的物質滿足,或許這樣的老生常談才值得我們不斷省思,或許除了勵志的激情外,每個觀影者在看完本片最該深思的,到底什麼才是最核心、維繫生活運作的關鍵所在,以及在人生的戰場上,我們每次的競技與較量,究竟意義為何?什麼才是真正的勝負?

(已獲《立場新聞》刊登)



狗的悲哀

dog

不管妳的名銜多麼龍飛鳳舞,當妳做的都是狗做的事,那妳就只是一隻狗。當然,現實磨人,本來就只能忍耐,無可哀嘆。

尤其當妳看到有些狗,真的就因那虛假的稱號覺得自己是龍鳳而驕其妻妾時,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2015年9月4日 星期五

Miley Cyrus ,《Miley Cyrus & Her Dead Petz》



如果現在問我最喜歡的女歌手是誰?我一定第一時間回答Miley Cyrus。在我心中,她是那種可以把五角型能力值表弄到爆棚變成星形正多面體的那種才氣縱橫。

新專輯《Miley Cyrus & Her Dead Petz》由自己MC自己的品牌Smiley Miley發行,給予更多實驗的空間和可能,可以和不同的音樂人合作,盡情發揮本色,打造出她在商業音樂之外的另類支線。其中扮演最關鍵角色的,無疑是The Flaming Lips的加入,該團靈魂人物Wayne Coyne和MC的友誼,以及MC對他們音樂的欣賞,成為這張專輯最根本而厚實的基石。也因此,這張專輯有著The Flaming Lips的獨特簽名,那大量的拼貼和堆疊所構成的獨特美學或趣味,於專輯中隨處可見。

然而,很會交朋友或有慎選合作對象的眼光,只是次要條件,最關鍵的,還在於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和特點,在與這些音樂天才的合作過程中,發揮相輔相成的效果,否則交出來的成果,很可能只是各行其是的生硬尷尬,甚或變成自我整個被吞噬的模糊存在。

正好相反,不同於《Bangerz》在創作上只能扮演次要的角色,新專輯裡她參與了每首歌的創作,她天生的美好歌聲和對流行音樂的觸感,成功了和The Flaming Lips的風格相結合,褪去了商業的考量和元素,在看似乖張、實驗的背景上,反而繳出了一張無任何造作、虛假的自我告白與反省。

首支曝光單曲及專輯的開張〈Dooo It! 〉反而是首特例,像是某種自我防御的鎧甲,用張牙舞爪的姿勢企圖偽裝內裡的低沈和憂傷,透過The Flaming Lips所構築的渠道,Miley Cyrus不僅傾注自己的才華,更重要的,呈現了那明星外殼,無論是迪士尼的甜美女孩或狂野叛逆的性感女神底下的真實自我。〈Dooo It! 〉到最後的〈Twinkle Song〉,宛如是一自我剖析的歷程,讓人了解那潑悍表象之下的柔軟,以及那柔軟所能釋放的堅強,有著無數令人心痛卻又溫暖的瞬間。

真實的自我、實驗的嘗試以及流暢底調,三者交織,使這張專輯不管從任何角度都散發著耀眼而動人的光。透過這樣的音樂,她似乎和世人宣告著,她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崩壞,她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在和崩壞的世界對抗著,如同平凡的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