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30日 星期一

槍擊潑辣《黑色蓮花》的偷聽速寫

因為是偷窺所以只能速寫,比較完整的想法,之後再說吧,也或許速寫還比冗長的字句堆疊有趣。

  • 新專輯反而比上張專輯更像第一張專輯。第一張走得太遠太深,試圖和人間一切牽連切割,與其說是初生之犢的氣勢,更近乎自我毀滅的姿態。新專輯則重返塵世,這和流行與否無關,亦無涉妥協讓步,用譬喻形容,《惑众》是潛意識的流竄崩解,那麼《黑色蓮花》則是在意識層次上與聽者進行深度的對談。音樂的質感還在,技術層次依舊,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景。
  • 在這意義上,捨最初Dr. Manhattan的意象,改以Rorschach為隱喻,無疑是神來一筆的安排,前者又會回歸上張的路向,捨肉身而以精神的抽象另造宇宙。Rorschach則旁觀人間,調查著平和表象之下潛藏著的陰暗,推動著改變。
  • 終於等到了全台語的專輯,這是一直以來的期盼,也因為有著前述的調性,若說是林強的《娛樂世界》反倒更像伍佰和China Blue的《樹枝孤鳥》。不同於上張的解構,在樂團的Funky味更為鮮明,同時又嘗試融入各種樂風,以另一種方式挑戰自己的極限。想到的是Queen的《Jazz》,每首歌都加入著不同的音樂元素,有時甚至會有「這是他們嗎?」的奇妙趣味。無需多言,這張的吉他的演出明顯吃重許多,在無窮變幻之間,引領著聽者。
  • 這是張有故事的專輯,有些甚至具有時間與空間的沈重,這些故事讓詞曲有著相契合的縱深,賦與了衝擊人心的力量。這也是一張有畫面的專輯,即便飽滿至快要爆炸,仍留予人想像的喘息空間。這也是一張在極短時間下完成的專輯,我想這樣反而是好,留下最原始的質樸面貌,如果時間再多,也許會更精緻、更艱深,卻不見得能保有某些靈光一閃的美好。
  • 日語會用「安泰」一詞去形容個人在事業和生活上的某種安定狀態,再聽過這張專輯後,我想我能負責任的說,這樂團應該已經「安泰」了。不管前面要怎麼走,都不用擔心太多。更何況,接下來就要進入第三張或第四張,這種往往是樂團的顛峰時期,令人無限期待。



2016年5月29日 星期日

其十。



今天是妳出海的日子,當打下這頁文字的此刻,妳應該已遨遊於無垠的藍。

爸爸很喜歡大海喔,雖然是個足不出戶喜歡窩在家裡的人,但海一直對我有著莫名的吸引和機緣;在人生某些時刻,總會不自覺的來到海邊,曾經對大海許願,曾經讓海風吹去淚痕,曾經讓海水浸泡著心底的傷口。

從今以後,海就是對妳的思念。

妳還記得嗎?曾和妳說過的,妳的名字是一首歌,我本來以為我們可以一起高唱這歌好一陣子,沒想到那麼快就到了終站,或許當初太大意,忘了它終究是首苦澀的歌。

在妳啟程的此刻,讓我用同一歌手的另一首歌〈Tears in Heaven〉送妳吧。

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妳我的主題曲會變成這個。

過去的我,不太知道該如何想像死後的世界,也不太相信有天堂;但現在的我,願意相信那裡會有美好的歸屬,因為只要有妳存在的地方,對我來講都是天堂。

然而如歌所唱,我終究不屬於那個地方。

想妳。



2016年5月26日 星期四

其九。

Layla Weng, 2014.8 - 2016.5.26.

too young, too soon.

再見了,我最親愛的女兒Layla,請原諒爸爸犯下的所有愚蠢和錯誤。

阿爸是虛無的人,總覺得這世間的情感都可能藏有陰暗的反噬,親情會有衝突,友情會有絕裂,愛情會有背叛;唯有妳對我的愛,是無條件的付出。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擁有。

日後我有了看海的理由,每當我看到海,就會想起妳。

這陣子流了許多眼淚,有些快樂,更多悲傷,未來應該還會流下更多吧。我深信,這些淚水都會蒸發,凝結於空中,灑落在那妳所安息的海洋,與妳永遠相伴。

好夢,親愛的小蕾,晚安。



2016年5月25日 星期三

其八。

在這樣的時刻,會迫使人重新檢視和思考,生命裡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妳是為了教導我什麼才來到我身邊,那麼我想妳是用妳的生命告訴我人生的輕重緩急

有一種安慰我的說法,說Layla是幫我帶來幸運的貓,現在她的任務完成了,所以要回天上去了。

某種程度是真的,這快兩年的時間是她幫我的生命找回了重量,重新放置到軌道上,完成了許多。

但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這不該是她來這世上的目的,只要能換回她的健康,我所完成的任何東西,通通都可以繳回都可以放棄,因為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虛的都是不重要的,充其量只是滿足社會的期望和自我的膨脹,僅是虛妄,僅是狗屎。

她的生命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其他通通都是假的。

從此我的人生有衡量重要與否的新準則,這件事和讓小蕾健康地陪在我身邊,何者重要?
(如果我未來還為這些虛妄狗屎所左右,那我他媽的真的是白痴。)

我知道,任何情緒都有相對值也有絕對值的道理,這世上一定有比我現在所體會更沈重的悲傷,但我只想陷在心底那絕對值的重量裡,自怨自艾。

因為,對我來說,人生最重要的、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已經被硬生掏空了。

我一直在懷疑自己的決定,想著是否該喊停,是否該再和妳一起等待奇蹟,但昨天早上才離開不過三小時的時間,回到家看到妳的模樣,我想那絕對不是妳所喜歡的,不應該再為了自己的自私讓妳受苦了,妳已經為了我承擔了太多太多。

早安喔,親愛的蕾,不管怎麼樣,要知道我永遠愛妳喔。




其七。

我的名字和「技安」諧音,從小的綽號自然也都是「技安」,和這虛構的漫畫人物有著莫名的緣份,也就養成收藏相關商品的習慣。這支杯子便是其中之一,擁有之後,如同其他藏品,連自己都捨不得使用。

直到Layla來了以後。

剛領養Layla時,她的狀況很差,因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斷往返醫院,每日掛心著她的健康。為了讓她多喝水,參考了網路上的各種方法,其中一則就是在家中四處都擺放水杯,於是這捨不得開封的「技安杯」,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家中她專屬的喝水杯之一。

這一年,也是我人生最煎熬的一段,論文的畢業壓力逼著自己喘不過氣,Layla總是這樣有些憂心看著坐在電腦前的我,每次轉頭看到那眼神,心裡立刻都暖暖的,強迫打起繼續的力量,面對眼前的難關。

一年過後,小病號變成了小美女,我也順利畢業,Layla和技安一起走入了下一階段。

親愛的Layla,還麻煩妳繼續看護著我喔,我也會永遠守護著妳的。



這是為了某項寵物攝影比賽寫的,會去參加是因為朋友的慫恿和獎金的誘惑;那時真的窮到什麼機會都想試著抓一下,完全無視自己的原則(現在其實也沒差太多就是了)。結果就是不了了之,連有沒有報名成功都無法確定,其實就算成功了,憑我的能力和運氣要得獎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這份自覺我還有。

不管過程,在寫被規定的說明文時倒是寫得津津有味,關於什麼獎什麼的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而是認真的想寫出對她的感謝。

當時很滿意,還一度覺得應該要以Layla為主題繼續寫下去,現在讀來就只覺得--矯情與噁心。

如果蕾幫你的生活走上軌道,而一上了軌道之後,你生活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把她碾碎壓垮。

這世上沒有比自己更虛偽的人。

我親愛的蕾,當妳擺脫這塵世的苦惱和束縛,有能力可以自由自在的時候,請妳千萬不要再浪費任何時間在這無法守護妳的無用男人身上,照顧好妳自己,讓自己幸福,在廣闊無邊的世界裡,盡情玩耍嬉戲。

不再有病痛,不再有憂鬱,不再有我。



2016年5月22日 星期日

其六。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

或者應該這樣說,有答案的問題,其實就不是「問題」了,失去了盤距人心的觸腳;只有無解的難題,才有資格成為「問題」,沉甸甸地壓在心底。

如果加上自我質問式的盤詰,又或者根本只是以問號包裝的責備,內心似乎永遠在喧嘩的狀態。

我並不介意。相對於Layla此刻身心面對的折磨和苦惱,這都算不了什麼,就像那些我所流下的眼淚一樣廉價和虛偽。

唯一擔心的,面對這麼多無解的問題,在心焦躁不安的情況下,我會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本來就是個難以決斷,又常因情緒作出失敗選擇的人,在那麼極端的處境裡,犯錯似乎是注定的結果,但現在要付出代價的不是自己,而是小蕾,再三告誡再三確認,為的也只是這個。

然而,不管自己做出什麼決定的,能確定的,最後一定無涉正確,只是錯多錯少的差別。

在眾多問題中,有兩個是比較特殊的,其中之一我不斷地向人詢問,四處尋找,一定要確認答案;另一個則是永遠問不出口,甚至在和自己對話時,那念頭一浮現就趕快閃避和逃離。

想要答案的是:「該如何判斷是最後了呢?」

病魔能給生命最殘酷的傷害,不在奪走性命,而在於取得勝利之後,仍不肯給予解脫,一點一滴,一分一秒地享受凌遲的快感。

隨著這兩週的過去,尤其這禮拜的貼身照料,我必須替小蕾做出最後解脫的責任,越來越具體。然而何時是最後?一向想法負面的我是不是過少放棄,是不是在某個地方某位醫生有著逆轉的仙丹妙方,卻被我忽視,讓我永遠失去了蕾?

更關鍵的,小蕾想要放棄嗎?她的癱瘓越來越明顯,然而兩眼依舊明亮,也願意接受我一次次粗魯的灌食和餵藥。當她用那雙天真的大眼不解地看著我,我實在無法繼續那無情的決斷。

詢問過許多,也查詢了許多,最終沒有人可以給出明確的回覆,畢竟談的是生死,可以在執行的過程和細節上給予解說或參考,但要能有資格擔起所有重責的,還是只有自己。

或者,說到底,拼命的追問這個問題,只是一向無用的自己想要推卸責任的方式?

那個問不出口的問題,一度曾差點問過醫生,說出口後的聽到嘴裡吐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句子:「不管可能是哪種疾病,難道事先都看不出來徵兆嗎?」

問題其實是:「是不是自己什麼地方犯錯什麼地方疏忽,才會造成她的現狀?」或者,更簡單的,「是不是我害她變成這樣了?」

為什麼問不出口,理由再簡單不過,答案我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不管問出口或不問出口的,本質上就只是逃避。

而小蕾早已無處可逃了。




2016年5月19日 星期四

其五。

每天都有新的狀況。

今天是兩眼瞳孔大小不一。自己白天多少也有發覺吧,但心底都某個部分故意無視,持續地餵藥持續地灌食,蕾也持續地發出不開心的低吼。

晚上子豪來家裡,多年來家裡的第一位客人,他一來就發現不對,某種程度也強迫我心底的鴕鳥抬起頭來。

約的時間是上週,那時還對蕾的身體還抱持著希望,是這幾十天來最有希望的一段時間,沒有想到會反轉惡化地那麼劇烈,摧毀所有的可能,連善意欺騙都無法維繫的那種徹底毀滅。

腦中不是沒有改約時間的念頭,如同這一陣子所有友好的問候,多半都選擇冷淡的回應。還請原諒啊,我的朋友們,你們的善意我和蕾都感受到了,但我實在找不出合宜的應對。本來就不擅長分享自己的隱私,再加上現在不管理性或感性都難以面對眼下的狀況,即使是溫暖,換來的也只是強忍或強忍不住的崩潰。與人群保持距離,是笨拙的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最後還是沒有拒絕子豪,和他的關係太深太親太複雜,也忍不住迷信,在這時間點的久違聚首,或許是冥冥之中某種力量的安排。就如過去一樣,在彼此失意之時,我們總會出現在對方身邊(多半失意的都是我)。

這是子豪第一次見到我的女兒。這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一直把蕾的突然染病解釋成某種徵兆,是老天的回覆,暗示著自己所試圖努力的結果只是徒勞和可笑。

子豪聽了不以為然,他說或許是上天的徵兆,但也絕非我想的那樣,時機還未到,還不是領略或解釋的時機。

真的嗎?親愛的蕾,我不知道,也許未來的有天,當妳也成為冥冥力量的一部分,妳能告訴我。

累了,不知在胡言亂語什麼,讓我們一起休息吧,蕾!繼續面對著接下來的日子。對了,妳是第一次聽到新專輯的貓兒喔,也第一次吸到了菸(雖然是二手的),應該也算精彩的一天吧。

晚安。



其四。

要怎麼說再見?

當然是引用薛岳的詞,年輕時只覺得這首歌好聽,進入中年,聽了許多,也經歷了許多,逐漸能感受那短短幾分鐘的沈重。

重點或許還不是該怎麼說出口的不捨,而是什麼時候該放下的問題,人生所有的煩惱,本質上大抵都不出這個吧。

看著幾乎已經全身癱瘓的Layla,只有在灌食和抱她起身時有所反應(而且也越來越虛弱),心底反反覆覆出現各種無解的問號。

譬如是不是要再帶她去醫院呢?不管是神經性的病變、乾式腹膜炎、血栓,如果不全身麻醉做檢驗或手術,就難以確診,蕾的狀況顯然撐不過,更何況確診後呢?一樣的無解。或許她更想好好的躺在熟悉的地方,而不是面對每次外出、接受各種醫療過程的驚嚇。

但不帶她去醫院真的好嗎?會不會還有那麼一絲希望?有那麼一點先前不小心的遺漏可以換來奇蹟?又或者這些不去醫院的理由,只是自己逃避遮掩的藉口,逃避可能的龐大醫藥費,遮掩在心底的某處早已偷偷放棄的絕望。

問題延伸出更多的問題,累積的重量總是讓病床前的人們窒息。

最後總會回歸到一切的核心,是不是該道別了?真要道別,又要怎麼說再見?

一直灌食灌藥,想辦法讓她維持基本的熱量,想辦法讓她能撐下去,為的究竟是她?還只是我自己不肯放手?是否因為我的自私而得讓她承受這一切?

更何況,我比誰都清楚,她會變成今天的模樣,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自私造成,我憑什麼還可以繼續任憑自己的私慾加深她的痛苦?

每一個照料她的動作,究竟是在贖罪?還是在持續的殘害?即便答案是前者,也是虛偽和矯情。

所以是不是該說再見了?是不是該放手了?

我不知道。

無用的我,只能反覆的和小蕾說,由妳決定吧,我親愛的小朋友,如果妳還想再撐一下下,那麼阿爸一定用盡所有的方法陪妳走下去。但也不要太辛苦了,就像我們現在每天一起看得日劇裡說的,不要太勉強自己努力,如果撐不下去就好好睡吧,阿爸會堅強的面對,千萬不要為了阿爸努力喔!這男人不值得的。

而攤睡著Layla,只是或只能靜默的看著我,什麼也沒說。

或許是無奈,也或許更多的是怨懟吧。



2016年5月18日 星期三

其三。

絕望時忍不住找人傾訴,但自己一慣不願分享自我,能談心的人有限,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所以一找竟直接找到了人在紐約的佩。

佩有兩隻貓,其中一隻幾年前,已不算老的六歲壯年突然猝死,打電話給她的理由是想問問當時的經過,作為日後應對的參考。其實只是想找人訴苦,找人哭泣。佩應該也知道吧,但她還是很認真的分享經驗,之後還幫我和Layla設想各種可能。

談話裡,有一句話我想我一生都忘不了,在面對那痛苦的一日時,小佩說:「爸爸的態度真的很重要!」我沒多問細節,能猜想在那混亂焦急中,她先生的堅定應該是很重要的依靠。

反觀我這個做爸爸的,除了懦弱還是懦弱。

人至中年,朋友有許多人都面臨著更大的傷痛,但都以更沈穩和堅強的態度面對,不像我任憑情緒左右,一次次反覆的失控。

甚至在最痛苦的Layla面前,理應鼓勵她,給她力量的時候,仍多次忍不住淚崩。

而受苦的她,則完全沒有吭聲,默默的承受這一切,只有在被硬灌食物和水的時候,忍不住發怒。

她一直是比我堅強的人。

她剛來時,是自己人生最低潮的時刻,不負責任的生活態度,終於面對了無法逃避的死巷,各種代價如山崩地裂般擁來,千鈞重擔一塊塊朝自己落下,不管身心都出現了問題。

那時晚上總會一個人痛哭,每當自己開始哭泣,滿臉的眼淚,身旁的蕾總是撇過頭去,選擇跑開,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我。

開始時難免失落,後來慢慢習慣,那是她面對驚恐和表達安慰的方式,用這種方式,她面對了不曾見過的悲傷,也不願離開眼前這無用的男人。

沒有濫情安慰,也沒有厭煩不耐,就這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和溫度。

這或許正是我要的,帶領著我開始爭扎的苦鬥,當然此刻人還在低潮的漩渦中,世間本來沒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童話,但至少有了重新看待和應對的勇氣。

因為我知道不管一日奮戰的結果為何,是滿身傷痕或心滿意足的回家,蕾永遠都會一樣態度的跑來迎接,並且在我因勝因敗耗盡能量時給予一樣遠遠而暖暖的關注。

妳現在一定很不滿吧,親愛的蕾,這無用男人的淚臉貼著那麼近,有時甚至還直接靠在身上哭泣,如果還有辦法的話,妳一定會想辦法跑開,然而妳現在連轉頭的力氣也沒有了。

「爸爸的態度真的很重要!」不好意思啊,蕾,我真的是個不盡責的父親,如果我善盡爸爸該做的,妳今天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原諒我的任性吧,妳這一生包容我的太多,遠遠多過我所能給予妳的付出,連最後的最後,可能都還得再麻煩妳了,我堅強的孩子。



其二。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見在枕邊的妳突然間大便了,我趕快起來清理床單,在糞便中看到了莫名其妙的異物,趕緊又回身看看妳的狀況。只見妳對我喵喵叫著,我想伸手檢查妳有沒有外傷,妳竟站起來快速跑走,活力十足,我只能緊追著妳,像過去一樣,玩著妳逃我追的捉迷藏。一邊心急地追著妳,一邊忍不住偷偷高興著,昨夜的妳還攤睡無力,難道是因為排除了那些異物,帶來好轉嗎?然後我終於抓住了妳,將妳強抱在懷裡,也像過去一樣,享受著妳那又享受又要掙脫的愉悅。

然後我睜開雙眼,看到身邊的妳,無力的攤在床墊上,才理解我不過只是逃進夢境。

我輕輕撫摸著妳,和妳說著剛剛夢中的情形,嘴角有著笑,眼角有著淚,但都是苦澀。

妳輕輕呼吸著,似乎著回應著我的故事,慢慢站了起來,試圖走下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打擾妳的努力,當妳走到床沿時,輕輕將妳抱起放下,看著妳出院回家後第一次落地,第一次踏出腳步。

「原來是預知夢嗎?」這樣念頭出現的瞬間,我馬上領悟到了,這。不。過。是。另。一。場。夢。

我終於醒了過來,室內昏暗,轉身摸摸身邊的妳,確認妳的呼吸,妳依舊無力,只是微微張著眼看著我,眼神裡盡是疲憊,似乎不解身邊這人表情為何如此失落。

總之,親愛的蕾,我回到了滿是絕望氣息的現實,和妳在一起。

我其實是個少夢的人,夢中夢的機會更是很少,不用Christopher Nolan 來告訴我,我也知道這夢的意味,也知道在夢裡對我而言最重要的珍藏和想望是什麼。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我無怨無悔,只是不想醒來。不管是從夜晚的夢境,或我們曾經對未來的幻想裡。

早安,親愛的蕾,我們又一起迎接了一個清晨。


2016年5月17日 星期二

其一。

我開始玩「爐石戰記」了。

周圍不少朋友在玩,每次在他們身後觀戰也覺得頗富趣味,但遲遲不敢加入。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太了解自己。我的個性太容易成迷,什麼事只要上癮就停不下來;同時從小又一直是非常彆腳的玩家,不論任何遊戲,總之抓不到成為高手要訣。

一旦開啟爐石的世界,結果大概就是一如往常一樣,變成一位成癮的拙劣玩家,浪費太多時間,又換不回什麼成就感。

這幾天終於破戒,結果也就如自己所估算,沒日沒夜的面對一盤又一盤的挫敗。

早如此何必當初呢?

但這次我有不得不玩的理由(或說藉口吧)。

因為不找點什麼事來麻醉自己,將時間耗去,我會失去對自己的控制。

譬如我幾乎把動物疾病資料庫裡貓的分類看完,甚至無聊到搜尋動物往生的處理方式,只要面對著電腦螢幕就會忍不住把腦海中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丟到搜尋欄,然後找到更多無用的線索,無限延伸,直到一條一條遇到了盡頭。然後又重新再來一遍,往來反覆,成為無法抑止的執念。

網路的成立讓人們難有將訊息隔離的餘裕,而無助的焦慮又會讓人忍不住試圖想找出有用的解答,絕望地在茫茫虛擬的世界中尋找奇蹟。

然後才了解,奇蹟終究是稀有近乎不存在的,不管是在現實或數位的世界。

打到這裡,才驚覺,或許這樣無用的嘗試,也符合自己在虛擬世界裡一貫的上癮與拙劣。

當然,我也比誰都了解,上面都只是虛假無聊的詞彙堆積,真正想逃離的,其實是絕望和悲傷,是躲避「如果怎樣怎樣,會不會就不會這樣」的句式折磨。

於是請讓膽小無用的我繼續這樣陪著妳,坐在電腦前一邊面對著每一局的挫敗,一邊靜靜地看著那病魔在妳身上取得的勝利。

類似某種操他媽王八蛋的隱喻。幹。

但還是忍不住在爐石之外,開始書寫,不是因為想替那已出不了聲三不五時的乾嚎配上文字,更重要的,我還記得在妳一歲時我許下的承諾,想利用自己唯一還算堪用的文字,記錄下有妳相陪的幸福。

已經忘了當初為什麼拖延,或許出於性格本質上的半途而廢,能確定的,這絕對不是我所設想的起點,也絕非我想寫的內容。

我不知道可以持續寫多久,但我確定悲傷是永遠。

晚安,我親愛的蕾,我們又渡過一天了。



2016年5月12日 星期四

海洋的氣息——《討海魂:13種即將消失的捕魚技法,找尋人海共存之道》

岸邊

有些書是具有氣味的,《討海魂:13種即將消失的捕魚技法,找尋人海共存之道》就是那樣的一本書。

一翻開迎鼻而來的,是海洋的氣味。那其實是種理當熟悉,但卻又陌生的氣息。

生活在海島上人民,海洋應該是最熟悉事物之一,海洋包圍著每一片土地,提供著人們生活所需的食物,建立起了整個漁業的體系。然而,因為種種歷史或現實的原因,我們卻對海洋十分陌生,海洋只是平面呆板的風景想像,只是遊憩歡笑之地;那些生鮮魚蝦,似乎一出生就平躺在市肆攤販,等待日常的商業交易,一切風平浪靜。多數人感受不到海洋的險峻,更無從得知海洋所蘊藏的生命力與面臨的危機。

這幾年觀光業異常勃興,鼓勵島內外的人們來到海邊,在海景之前舒緩緊繃的心靈,享受著便宜的海鮮,以為這樣就足以了解大海,忽略了有一群人們,他們選擇踏入那鹹水中,或利用沿岸各種資源,或走向海洋深處,運用各式各樣的技藝,與大海搏鬥,換取人們桌上的美饌,支持起自己一家的生計。大海可怕是他們敵人,也是可敬的師友,敬與畏之間所交織而成的,是自然與人之間永恆的合作與對抗。如同海洋,那早已是生活在鋼鐵叢林中的現代人,所遺忘的事物與本能。

也因此,本書雖然海洋的氣息濃郁,但真正主角仍是那些漁民們,他們與海互搏較量所流淌下血味汗味,這強烈的人味才是本書真正所傳達的氣味。更特別的是本書所採取的文字書寫和呈現方式,不採取生硬產業介紹,又或者過度悲情的誇大,大量的照片、圖片,輔以新穎明亮的美編,跳脫了人們對漁業這議題生硬、老舊的既定印象;在文字方面,對十三位漁民進行了深入的訪談,描繪了他們與海一同生活的人生點滴,並加入相關知識的說明,不僅在感性與理性取得平衡,讓本書不只是他人的人生故事,而是知識的傳授和經驗的分享。各方面巧妙的平衡感,使讀者能看到漁業的不同面向,從不同的視角去體會所謂「討海」是什麼意義,也唯有如此,才能理解海洋不是風景,或路程的經過,而是能實際維繫生計與生命的存在。

「經濟奇蹟」一度曾是臺灣的驕傲與標榜,然而快速的工業化和商業化也付出了許多代價,無論是現實環境或價值觀的層次,留待今日去償還與解決。農漁業的衰敗即為一例,欠缺產業整體的經營,轉型往往成為不切實際的空話,任憑都市掏空農漁村落,再加上環境的污染,結果形成了農漁業殘破不堪。從來只希望加入世界產鏈的一環,當經濟政策中不存在「自給自足」的理念,便不會再擁有「自給自足」可能。一心想依賴世界的經濟體系獲利,卻忽視了作為海洋國家的一員,地球的生態樣貌,正需要著我們投入和承擔。是以,《討海魂》一書並純是一本緬懷之作,更像似一警鐘,要喚起讀者的警覺,或更明確地說,要喚起每個人心底那海島居民所該擁有、不應遺忘的「討海魂」。



2016年5月9日 星期一

「不老」的雙重虛構--柳原漢雅,《林中秘族》



(本文已刊登於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部落格

出生於夏威夷的日裔作家柳原漢雅,於2013年出版了《林中秘族》一書,這本書蘊釀了近十年的處女作,一出版即獲得各方的好評與重視,在這本近五百頁的小說中,柳原無論在技巧、內容等各層面都展現出蓬勃野心和純熟的佈局,用虛構、隱喻的方式勾勒出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本書利用了對體例的雙重虛構,描述了一位被控犯下性侵男童的諾貝爾獎得主的一生。第一重自然是回憶錄的虛構,本書設定為主角被控判刑於獄中寫給友人的回憶錄,在長期助手兼友人的協助編輯下,整理問世。本書以回憶錄的自述口吻推展開來,不時還會加入編輯者的註解。前半涉及了這位虛擬傳主的童年生活和學院生活,觸及了童年和弟弟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個性迥異的兩人,時而衝突,更多的時候卻又互相吸引、扶持;以及求學時期在醫學院時,實驗室生涯的死板官僚氣息與乏善可陳的生活,尤其和主持實驗室教授之間那戲劇性的晚餐,都成為了後來故事開展的線索,是主角性格形成的暗示又或者是主角試圖擺脫的象徵。

第二重虛構也是全書最核心的民族誌的虛構,書中主角在科學上最大的發現,是透過一次前往太平洋島嶼的田野調查中,於島上人民的祭典中,發現了島上人民異常的長壽是受到島上海龜肉成份的影響,會抑制人體細胞的分裂,進而提供「永生」的機會。這讓他得到諾貝爾獎的發現,皆來自他在伊伏伊伏島的考察。於是書中後半就留下他大量於田野的觀察和紀錄。他在島上所發現的種種既有暗示亦有明喻,他在島上發現了永生的秘方,同時也啟蒙他對「青春」的迷戀;而島上後來被文明所帶來的破壞,也正映照著他逐漸面對自我年老衰敗。這些看似各自無關的線索,最後交織在一起,成為最後令人無法直視的結局。

他用他自己的方法,實踐了不老;在試圖保留那叢林部落的同時,卻又再度陷入外來者那霸道的蠻橫。最終,他亦如同那些在林中迷失的夢遊者一樣,生活於在半夢半醒之中,在隱喻的層次上,不曾走出那叢林,永遠失落在叢林所象徵黑暗裡,消失於人間。

本書用很特別的方式,攤陳了它的結局,或有待讀者自行體會。本書在層層的技法和構思下,試圖表達的主題,則是一則試圖逃離的故事,主角不斷逃離自己覺得格格不入的一切,由開始到結束,而逃離所追尋的目的,其實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歸屬,只能在欲望和熱愛之中,然而無論何者內裡皆充滿著暴力與黑暗。

也因此,雖為虛構,也如同所有的回憶錄和民族誌,這本小說所努力要捕捉的只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