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2日 星期五

在理性與感性之間爭扎的田野紀綠--林倩如,《古查布鞍遷村一年》



(本文已刊登於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部落格

三十年遷村三次,短短的幾個字,看似簡單的一句,卻蘊藏著數代人的顛沛流離,以及族群整體文化的失根威脅。

林倩如所著《古查布鞍遷村一年》一書,作者以一年的親身生活與觀察,從日常的角度,描述了幾個字的重量

1977年作為魯凱族發源地之一的好茶村第一次遷村,這支部落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六七百年前,從台東舊大南部落的魯凱族人,翻越山河阻隔來到了屏東霧台鄉,建立西魯凱的舊好茶部落,也就是書名的「古查布鞍」(Kucapungane),意思是「雲豹的傳人」,這個自給自足的社會,渡過了日本統治時代,日人帶來的「現代化」的思維和建設雖然滲入,逐漸侵蝕、掏空部落的基礎,但整體來講還保持一定的規模和基底。1945年,國民政府遷臺,仍延續著日方的政策,部落的風貌也持續被改變著,如前述到1977年至1979年之間,好茶第一次遷村,除了現實上的所謂「便利」,也呼應著「山地現代化」的政策,被有計劃地往平地遷移,下遷到「新好茶」,部落空洞化更形嚴重,「山地模範村」的美名背後,是國家機器對傳統文化破壞。這次遷村的粗糙選址,讓好茶陷入了反覆的天災之中,風災及其後的土石流一再重創部落,2009年八八風災在全村被掩沒的情況,2010年好茶終於再度遷村。

作者也於這時間到達部落,開始了她的田野調查。不同隔著距離、或高高在上的觀察者,她選擇了貼近融入的視角,在這一年左右的時間一點一滴進入好茶部落,逐步成為部落的一員,被其他成員所接納。紀錄的筆調也由理性的調查者,變成了感性的抒發者,最終觀察者和被觀察者的界線被抹去,好茶部落也成為她某種層次上的故鄉。一塊土地能無時無刻牽動著一個人的情感,在徬徨時給予安定的基石,由內到外將人徹動徹尾的改變,能勾起複雜的喜怒哀樂,這土地就是那個人的故鄉。

也所以本書是十分特別的閱讀經驗,前半段有著理性的書寫,讓讀者能從知識獲得的角度,了解好茶的命運;後半部則是感性的文字,讓讀者能神入部落族人的處境,以作者為轉化的媒介,進入族人日常的生活之中,感受著他們不斷被迫失根漂泊的無奈沮喪,又不斷於漂泊之中重建、爭鬥的努力。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合宜的學術書界,但面對好茶族人的命運,合宜與否,或者是十分次要的問題。

沒有人會否定故鄉的重要,更沒有人會不要安定的家園,這是人權的基本,是小我的生活及大我的文化立足的基點。然而,這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擁有,就在同塊島嶼上,卻是一整個族群、數個世代的奢望。本書透過那在情、理之間爭扎的文字,讓我們貼近那深沈的無奈與悲傷,經由閱讀,我們似乎也成為那「家」的一份子,無法也不該再無視那不該發生於人間的剝奪。



2016年7月19日 星期二

戰鬥者的姿態:《汾陽小子賈樟柯》



(本文已刊登在The News Lens關鍵評論

紀錄者是這世上最難被紀錄的對象,他們太熟悉紀錄過程中所有大大小小的訣竅,知道每個提問出招的虛實,明白不同觀察角度所能看到光影,即便無心遮掩偽裝,自我的防護還是會如同本能般地滲出。

因此,要拍攝以賈樟柯為主角的紀錄片,是十分困難的。他的創作原本便立基於現實,本身又長於紀錄片,即使拍攝者是像華特薩勒斯(Walter Salles)這樣的名導演,在這部2014年的《汾陽小子賈樟柯》的影像裡,仍看不到太多賈導不為人知的一面,反而像是一則任憑賈導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講述甚或宣傳。

呈現的與其說是真實的賈樟柯,不如說是賈樟柯所希望人們了解的自己。

人們本來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藉由反覆的自我演出,獲得他人的理解和認同。但對於多數人而言,這部片子還是認識或理解賈樟柯這位中國當代名導的重要切入。在臺灣特定的圈子裡,賈導名聲早就如雷貫耳,有著一票死忠的追隨者,更已成為學術解剖、分析的對象。

那畢竟還是屬於小眾,許多人還是不認識賈樟柯,或只有片段、浮面的理解,對於當代華文世界這麼重要的一位導演,我們所知依舊有限。這中間涉及了政治或政策的因素,即便在網路時代,很多訊息還是只能在私下流通,在片中賈樟柯感嘆著他的片子許多在對岸無法上映,只能在不合宜的空間放映著,在海的這邊其實也沒好太多,要透過電影院的大螢幕看賈導的電影,是可遇不可求的難得,更遑論去了解他影像背後的創作哲學和動力,即便是像本片這種夫子自道的形式。

賈樟柯帶著導演回到故鄉汾陽,在紀錄片中他不斷遇到熟識的鄰里,全片將這些與鄰里相談的往事記錄下來。

「我並沒有失去我的故鄉,當年離家時,我把那塊根生土長的地方藏在瞳孔裡,走到天涯,帶到天涯。只要一寸土,只要找到一寸乾淨土,我就可以把故鄉擺在上,仔細看,看每一道摺皺,每一個孔竅,看上面的鏽痕和光澤。」這是前輩作家王鼎鈞對故鄉或言鄉愁的描述,這也是我在觀看本片時反覆聯想到的話語。

賈樟柯的作品都是經由對於故鄉汾陽的情感,轉化而成的影像,早期的《小武》、《站台》這樣具有半自傳意味的作品,自不待言;即便後期故事背景離開了汾陽,還是流露著某種意義上對「故鄉」的濃厚思念。王鼎鈞所描繪的鄉愁,起因是空間隔絕,把人和自己出生的原點切割,再經由時間的沖洗,越拉越遠。賈樟柯對故鄉的種種思考,則主要導因於時間,在時間快速流逝下,就算身處同樣的地點,也宛如不熟悉的異鄉。不同於一昧的懷念,那是更五味雜陳的複雜心境,有時希望能搭著時間之流一起逃離;有時則又在快速的變遷,希望能留下過去具體的某些事物,讓自己有稍稍立足或喘息的可能。

也因此賈樟柯的「汾陽」,不是對過去的緬懷,而是對於現在的戰鬥,對每一個消逝的一瞬,做出和與戰的判斷,什麼該思念與保存,什麼該唾棄與抨擊。戰鬥雖是美學的,卻仍是赤裸裸的殺戮,因為時代的巨輪正無情而快速的將一切輾碎,不只是物質環境,毀壞與考驗最多,還是那在變遷中的人情。

這或許是賈樟柯電影能獲得普世共鳴的原因,他的故事講的是汾陽、是中國,但人於時間浪潮中的失根處境,則是共通的。這也注定了他的影響是急切而入世的,如同片中對於《三峽好人》拍攝的討論,那是在不停的劇烈變動中,一閃神就無法留下紀錄,只能任憑心底感覺流逝。也因為是要和現實反覆的對戰,所以才會在影片中留下賈導「任性」的部分,一旦凡事平順地依著既有的格套完成,那這場戰鬥必然以敗戰收場。因為慣性是現實最慣用的手段,而花費時間的雕琢打造則是人們不願面對現實的最好藉口。

片尾賈導在「為人民服務」的毛澤東雕像前,談著自己的父親,忍不住哽咽。作為經歷文革的一代,那是徹底被現實的巨大黑暗所完全吞噬的一代,習慣了「生活」只能給予恐懼和擔憂。賈樟柯則試圖重新去理解生活,重新挖掘生活所應有的想像和啟發,雖然那最終還是必須以孤獨的個人狀態去進行的戰鬥,以寂寞的思考才能打破的沉默和禁錮。

就這意義上,華特薩勒斯的和煦紀錄仍是成功的,近似他在《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所試圖描繪的革命者姿態。也同樣在這意義上,臺灣的電影愛好者不容錯過賈樟柯的電影,不是因為他對汾陽故鄉的愛戀,而是他保有著上世紀新浪潮的精神樣態,那應該被臺灣影界所珍惜卻不知為何被漸漸的遺忘的原鄉。



A Wolf at The Door

我努力把狼擋在門外,然後牠還是不斷威脅我。後來終於發現,原來牠早就在門內,利齒早已咬破我的喉嚨,我努力阻擋的,只是那生命一點一滴的流失,直到最後的解脫。



2016年7月13日 星期三

和現實的搏鬥--陳繼宇,「Dear Eve, (攝影展)」



和陳繼宇好像認識一輩子,在拖拉多年之後,繼宇終於要推出個人第一場攝影展,總覺得該寫些什麼。當然寫的是攝影,而不是交情,我們的交情早就無需也無法用文字書寫。

但交情還是重要的,長久的相識讓我能有近距離的機會,看著他一步步形成自己的影像風格與調性。

作為身處在新舊世紀之交喜歡攝影的素人愛好者,難以避免地必須面對時代的變動,即從底片到數位的更迭起落。和多數人一樣,繼宇的攝影入手是數位相機,以快速紀錄生活為目的,但他很快即放棄了數位的使用,投入了底片的世界。和許多人不同的,他幾乎沒有被LOMO的潮流所影響,甚至有些刻意抗拒。從放棄數位,不涉LOMO,似乎在一開始便顯現著他攝影性格的核心,就是在對真實的捕捉,而且是非常純粹布烈松式的狩獵方式。

我們如果把現實想像成一條由無數生物串連成的流動巨河,那麼繼宇希望鏡頭所追捕的不是一般的野獸,而是珍稀的獨角獸;更重要的,他不想將這捕緝傳說生物的任務交給上天決定,任憑運氣引領自己,而是希望實際用自己的雙手去掌握那靈光一閃的瞬間。

也許關鍵在於「紀實」對於繼宇的意義是什麼?

「紀實」是十分空泛的概念,每個攝影者的想像皆不盡相同。被相機留下的「真實」與其說是順其自然的紀錄,更接近是某種具創造性質的挖掘與發現。「決定性的瞬間」絕不是平和的等待,而是在平靜的表象下,和外在世界激烈的肉搏對決,在看似無波無浪的對峙中,等待著一擊斃命的殺戮。在快門按放的動靜之間,即是刀光血影的一瞬。

那是自己和自己,個人與外在之間的戰鬥。

這是他所選擇的戰鬥方式,寧可放棄足以溫飽的狩獲,專注於那傳說的神獸,前者是現實給予的豢養,是亂槍打鳥的自我妥協;唯有後者才能突破現實的層層防禦,直擊最底層的心臟,藉由血淋淋的將那跳動心房剖出,攤在世人面前,才能讓真實的面目浮現,才能完成他身為拍攝者的堅持和意義。

所以越到後期,他反而越拍越少,看似節制,卻藏著更大的野心。對逝去的每一刻都濫情不願放手的我,最初往往不能認同他的選擇,以及那近乎頑固的堅持;後來漸漸覺得,這樣的執著已經無涉美學,而是他對當下的態度。

從開始攝影,他人已在紐約,一個人在異鄉有太多的沈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難以撐住那不斷增加的重量。所有的夢想早被現實消耗殆盡,每日所面對的是如流沙般的泥淖,把人拉入深不見低的黑暗,你必須忘記對人生的期待,放棄情感,變成一台機器,如行屍走肉般渡過一天又一天,告訴著自己這就是生活,這就是長大,直到最終才知道,其實自己生命的每一天只是在一次又一次預演著死亡。

如果連攝影這樣個人喜好,都必須被現實所左右,沒有堅持沒有目的,那麼拍攝一張一張的照片,還有什麼意義?

在一旁的我看來,攝影是繼宇和現實戰鬥的方式,是對年少自己的回應,或許有些阿Q,或許多數時仍是失敗,他還是反覆和現實搏鬥,呈現真實,呈現美感,呈現自己。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藉著影像,在逝去中留下被人們忽視與遺忘的耀眼獨角獸,或許是他不被現實消磨與擊潰的回應,如同海明威筆下那在茫茫大海中和巨大馬林魚奮戰的老人。



2016年7月12日 星期二

濃厚復古新辣味:嗆辣紅椒新專輯《The Getaway》值得你期待的理由



(本文已刊登在The News Lens關鍵評論

即便是Red Hot Chili Peppers最死忠的歌迷,也不得不承認,這幾年樂團正在走下坡,從1999年《Californication》之後,RHCP的歌曲就逐漸陷入一種莫名難言的哀傷氛圍之中,特別是由主唱Anthony Kiedis歌聲所構成的旋律線,總是帶有化不開的憂傷。低吟的比重也漸漸壓過了Rap。

前期的代表作《Blood Sugar Sex Magik》裡頭,〈Give It Away〉、〈Suck My Kiss〉類型的歌曲越來越少見,成為偶一出現的靈光一閃;類似〈Under the Bridge〉路線的歌曲起來越多,而且還是更收束、低落甚或廉價的版本,更不用說早期那種生猛的惡搞姿態了。定期四、五年左右發行新專輯,早已令人不期不待,沒有驚喜,只剩或大或小的餘溫。

2009年吉他手John Frusciante的二次離團,幾乎是致命的一擊,一方面是Frusciante個人的個性和音樂風格,本來就偏向小眾,和RHCP那種大團式的運作格格不入;另一方面也間接證實了RHCP在音樂上的僵化和暮氣,已容不下Frusciante那種充滿無拘無束的創作力。

接替的吉他手Josh Klinghoffer與Frusciante是好友兼音樂上長期合作對象,兩人演奏互有影響,和RHCP亦長期合作。或許關係太密切,在2011年專輯《I'm with You》裡的表現,像是Frusciante沒有靈魂的替代,就像一位搞不清狀況臨時被抓來的代課老師,無法給學生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當覺得可以放棄這個樂團的時候,於今年發行的新專輯《The Getaway》,一口氣推翻了這幾年的失望,展現出不可思議的能量,宣示著他們回來了,還有作出驚豔好音樂的能力。

別誤會了,並不是說我們又能見到了上世紀的RHCP,旋律憂傷的主調依舊,貫穿專輯內多數的歌曲。讓這些歌能有所不同的,竟然是在上張沒有什麼表現的Josh Klinghoffer,他的吉他得到更多發揮和舒展的空間,以豐富的變化和多樣的音色,填補了旋律上的制式氣氛,替每一首歌注入了全新的活水,讓Kiedis不再自溺地呻吟,重新讓人們想起貝斯手Flea和鼓手Chad Smith所構成的節奏組是多麼穩定的強大。Klinghoffer終於將他身為一位吉他手的獨特姿態,呈現在世人面前,並以此獨特的姿態,賦與了樂團新的樣貌。

在這張專輯之後,Klinghoffer終於可以真正被視為Red Hot Chili Peppers的一員,樂團也正式進入Klinghoffer的時期。

開場的同名單曲〈The Getaway〉是近期RHCP的常見的風格,在2006的專輯《Stadium Arcadium》裡有過淋漓盡致的表現,說明了樂團創作主軸的延續。然而,從第二首歌〈Dark Necessities〉開始,這聽似熟悉的RHCP,有一些不同的元素和生命力滲出,這首由Flea的Bass為主導的第一首單曲來說,Klinghoffer以極為內斂的方式,改變了整首歌曲的慣性。

這張專輯裡我最喜歡的是〈Goodbye Angels〉,Klinghoffer的吉他挑大樑地撐起這首歌,表達出面對死亡的複雜情緒。〈Detroit〉、〈This Ticonderoga〉就是吉他的個人主秀,逼著樂團跟上他的腳步。〈The Hunter〉裡,Klinghoffer則同時肩負起吉他和Bass的演奏,Flea改負責小號的吹奏,以RHCP少有的迷幻氛圍,講述著身為人子的感悟。

能有那麼大的轉變,幕前的英雄如果是Josh Klinghoffer,那麼幕後真正的推手便是年僅38歲的製作人Danger Mouse,這位英美音樂界的新星,取代了長期合作的Rick Rubin,在不變動樂團風格的情況下,帶來細部的空間分配和巧思,並共同參與了數首歌的製作,與RHCP一起帶來新的音樂質地。

這種質地,在我聽來有著濃厚的復古味,譬如〈Dark Necessities〉中段,兩分半突然加入的鋼琴聲響,給人上世紀60、70年代的古樸實驗感。最後一首歌〈Dreams of a Samurai〉,六分鐘左右的長度,這在RHCP的作品雖非沒有,但仍屬少見,營造的出來的層次和厚實感,卻是前所未有的,甚或帶有些許Psychedelic/Space Rock的前衛味道。

和Elton John、Bernie Taupin這對傳奇創作組合合作的〈Sick Love〉,更是復古調性的好例子,在錄製過程中,團員發現這歌有點像Elton John的〈Bennie and the Jets〉,於是詢問Elton John要不要一起合作,結果一拍而合,John本人還主動演奏鋼琴,兩組人馬合力打造的了21世紀版本的〈Bennie and the Jets〉。

這或許只是件小軼事,似乎也間接說明了,對樂團和製作團隊,這次能「更新」的背後,在自覺或不自覺的情況下,多少是以「復古」為出發的。

如果說《The Getaway》是Red Hot Chili Peppers新世紀的經典,無疑是言過其實,但這張專輯確實帶來了不一樣的元素,產生了正向的變化。這對成團三十多年的老團來說,實屬不易,即便日後證明了僅是曇花一現,但都給了人們可以期待的理由,能在多年之後擁有這樣的理由,對死忠的樂迷即已足夠。



牛河



不知為何某種情緒一直鬱悶在心裡。

有點像哀傷有點像沮喪有點像心痛有點像焦慮,或者什麼都有一點,也或者是更深沈包含所有負面的什麼,化不開地卡在那。

好累,從生理上判斷應該是睡眠不足,但又無法讓自己睡去,在心理上總覺得該要垂死掙扎,不能讓一天就這樣結束。但要掙扎什麼?就像一身武裝卻不知為何而戰的士兵,最後能選擇的,就只是把利刃插入自己。

切開的話會看到什麼呢?

「那是純粹的空洞。那空間所意味的只是失落,或虛無。牛河為了自己內部產生的沒見過的空洞而繼續坐著,沒辦法從那裡站起來。感覺胸口悶悶地痛,但若正確描述的話,那並不是痛。而是在失落和非失落的接點所產生的壓力差般的東西。」

大抵是那樣的風景,而結論終究也大抵不出那句:
Cold or not, God is Present.

「『我們似乎有共通點。』男人說。『看來彼此都是一匹狼。或走散的狗。說白一點,是社會的邊緣人。天生不適應組織。或本來不被組織這種地方接受。一切都一個人做。一個人決定一個人行動,一個人負責。雖然會接受上面的命令,但既沒有同事也沒有部下。只能靠上天給的頭腦和雙手。大概是這樣吧?』」

「而他靈魂的一部分現在正要開始變成空氣蛹。」

晚安。我親愛的牛河先生,晚安。



2016年7月8日 星期五

其十四。



我不算很有宗教信仰的人,對人所打造的宗教組織及衍生出來的狂熱,多半抱持敬而遠之的保留態度,但我仍相信冥冥之中有著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人世間紛雜的背後,不該只是隨機的巧合聚散,如同電影《Signs》想表達的,當下每件看似微不足道、沒有邏輯的事物,都將是對未來的某種暗示或徵兆。因為即便虛無如我,還是希望生命能有秩序與方向,而不是無意義的隨機存在(甚至即使知道機會不大,還是偷偷期盼存在著有永恆不滅的靈魂)。

比如說,妳知道阿爸不喜歡外出,要離開城市走向戶外是難以想像的困難,然而在這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我竟然到了海邊兩次,兩次都是聚餐,一次是朋友,一次是家人,都是到了餐廳後,才驚覺眼前的風景是無垠的海洋。特別的是日期,一次是妳啟航出海的隔天,一次則是妳離去一個月的日子。

與其說是巧合,我更願意相信是聰明黏人的妳,用了小手段把阿爸帶到海邊。

那兩次用餐的內容自己毫無記憶,只記得努力撐著表面的偽裝,假裝和諧地融入大家,不讓自己崩潰,不能淚水決堤,但整個心早已飛奔潛入那片有妳存在的藍。

但真正讓我感受的徵兆,其實不只是這個。

那天在家看《The Martian》,我總是刻意避開「熱門」,即便這部既是Ridley Scott執導、又是自己喜歡的科幻片型,也是拖到上映快一年後才觀看。片中有一段MV式大家一起想辦法拯救主角Matt Damon的快進片段,用的是David Bowie的〈Starman〉,是十分聰明而正確的選擇。

但不知為何,看著看著眼淚就不自覺地一滴滴流下,最後甚至嚎啕大哭。

是因為歌嗎?是因為Bowie嗎?答案應該都不是,因為哭得太痛太難過了,只有Layla妳可以到我心底那麼深的地方。

但為什麼會想起妳呢?歌本身不是一首難過的歌,不像這陣子一就流淚的〈Wild Horses〉,雖然那陣子時常哼著這首歌,但不該反應那麼激烈。那應該是Bowie吧,但為什麼會把妳和他連在一起呢?因為你們都是今年從我生命中失去的重要存在?好像有點接近了,但又有什麼地方還不對。

伴隨著淚水,記憶一點一滴在腦中拼湊,終於想起了一切。

那天知道Bowie的過世,是豐成傳訊息和我說的。看到訊息時,人正在返家的交通車上,特別提早回家,是因為已經約好了極光,要帶妳去看醫生,那時就覺得妳有些異狀,但又不知道具體的問題是什麼,想說給醫生看看。約的很臨時,沒有指定醫生,定的時間和交通車之間的空檔很短,所以一直在趕路狀態,檢查後醫生說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單純的心理因素。然後回到家,才有辦法靜下來消化自己的情緒。我想妳那時大概很緊張也很困惑吧,被匆匆帶去陌生的地方,回來又看到阿爸莫名其妙的大哭,還把CD散了一地。

而我那時怎麼想也沒想到,Bowie的去世竟是生命給我的暗示,暗示著我已經在和妳分別的路上,而我仍沒有絲亳警覺,縱容著一切持續發生,迎來了至今我還是無法面對的終點。

至於妳的離去象徵著的什麼徵兆?我想了好多好多,無法確認,只能用接下來的生命去解答了。

想妳,我的孩子。



2016年7月5日 星期二

無言無語:《十年》再現的香港夢魘



(本文已刊登在The News Lens關鍵評論,標題是編輯曾傑下的,能遇到那麼好的合作對象,是幸福。)

《十年》是一部令人無言以對的電影。

這部2015底於香港上映的電影,由五部短片組合而成,分別是郭臻導演的《浮瓜》、黃飛鵬導演的《冬蟬》、歐文傑導演的《方言》、周冠威導演的《自焚者》、伍嘉良導演的《本地蛋》。每部的表現手法和切入方式不盡相同,背景都設定在十年後的香港(第一段的《浮瓜》設定於2020年,但最後所造成影響仍然直指著2025年後),想傳達的則都是對香港的不安。

片名的「十年」雖然指涉的是未來,看似一則則預言,但卻不具有任何一點未來的感受,反而更像是對當下現實的描寫。在這五段預言之中看不到未來,只看到現在,片中所描繪的不安與憂懼也都是針對當下,「十年」一語,只是薄弱的掩飾和託詞,藉由未來批評著現在。

正因為這部片子和現實的連結太過緊密,所以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形式而言,作為一部成本十分有限的電影,受限於資源,難免有粗糙之處,多少流露出些許學院式的習作氣味。某些敘事的安排和轉折,略顯生澀制式,有些片段則近似直接赤裸的政治宣告,讓人感覺突兀,干擾影片本身的節奏。

對於一部贏得2016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這些或大或小的缺點,實在難以忽視。當時獲獎時所引起的爭議,有些可能出自立場,但若以藝術角度來看,本片也不乏可再打磨或進步的空間。誠如籌設本片的伍嘉良所言,《十年》的拍攝確實是場實驗。而實驗往往不是在體現完熟,而是在尋求可能,許多青澀的場景或編排,或許正反應著這實驗的特質。

然而,即便有那麼多顯著的缺點,但如果非要在好壞之間做出選擇,我想我還是會選擇「好」的那邊,沒有太多遲疑。

原因在於真誠,而且是不造作、沒有腔調和身段的真誠。

那是出於心底最深處的焦慮和不安,是面對日常所生活接觸的風景一步步消逝時的恐懼。如同在汪洋中漂泊的小船,面臨著海上巨大的漩渦,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阻擋浪潮的力道,只能不斷地被拉入那陰暗的核心。真正貫穿的五段故事的,不只是什麼未來的設定,而是深沈而具象的無力感受,沈重地壓在每個不同的角色身上。

有些人選擇隨波逐流,任憑命運經由他人之手將自己擺佈;有些人轉而消沉,在嘗試抗拒之後選擇放棄;有些人只想保有熟悉的平常生活,卻看著熟悉的一切慢慢崩解,一轉眼已然被新的生活抛棄。有些人以最激烈的手段表達信念,但在一次次衝撞之後,只能以最激烈的手段悼念失敗;有些試圖在下一代的身上尋求樂觀的可能,期盼著他們還能有著一絲絲光明的前景在等待。

「十年」一詞,或許無涉時間,也不是什麼掩飾,而是某種自我壯膽乃至祈禱之語,當預言和現實描繪已難分清界線,這些令人擔憂的「未來」還真的能有「十年」可等待?

在那麼迫切而強烈的危機與無力面前,形式的完滿或藝術的營造,似乎都已是枝微末節。文以載道,當所載之「道」如此真切,在載體之「文」上大作批評,或許才是錯失了重點。這確實是五篇透過影像方式所表達的宣言,宣言動人之處本來就無關乎文字的美好與否,而在於宣言所欲傳達的內容是否能打入人心,和時代整體的脈動與情緒呼應著。

從這個角度來看,《十年》是成功的,而在2014年雨傘革命結束一年後,就能有這樣的一部片問世,香港是幸福的。這幸福無疑十分渺小,但至少也再現了一整個年輕世代曾經在絕望中嘗試思考和奮鬥的身影。

最後,我想每個臺灣的觀影者,很難不注意到《本地蛋》裡匆匆提到臺灣的段落,在劇中10年之後,臺灣還是香港人可以避難棲身之所。真的如此嗎?活在這土地上的我們對十年之後的想像可以如此樂觀?或許當我們觀看《十年》時,看的不是他人的現在,而是自己的預言。

最終,《十年》仍究是一部令人無語的電影。



2016年7月3日 星期日

在陳文成事件35周年紀念的舞台上,槍擊潑辣唱著〈Dr. Chen〉




陳文成逝世35週年,真相仍舊成謎。當我第一次知道槍擊潑辣時,那個團的未來對我也是無法想像的謎題。

時間過去。陳文成事件逐漸被世人重視,特別吸引了年輕一輩的討論,並在家屬、友人和臺大師生爭取下,終於把當年臺大校園的事發地點更名為「陳文成事件紀念廣場」,並即將重整空間,立碑紀念。但何時真能獲得真相?仍然未知。槍擊潑辣則出了兩張專輯,第一張專輯頗受各界好評,也得到金音獎的肯定;第二張專輯則剛剛上市,在有限的資源和宣傳下,樂團的前途會如何?亦是未知。

人們總是很容易天真的相信「進步」從天而降,以為隨時間的經過,一切都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忘了進步常常緩慢,有時原地不動,甚至夾進著更多退步。時間終究只是客觀計量,無涉前後,未來的美好不會自然來到,人們得自己爭取。

當年子豪因為許多的因素,開始了他對臺灣過去的興趣,重新去認識這片土地的歷史,他總是滿腔熱情的找唸歷史的我討論,卻不知道原本個性虛無悲觀的我在歷史學裡面學到的是更虛無悲觀。槍擊潑辣也差不多在那時開始成形,阿杰、保霖和子豪三人開始每週一次的練團,也開始嘗試創造自己的音樂,以陳文成事件為背景的〈Dr. Chen〉是他們寫下的第二首歌。

寫下這首歌,倒不是出於對過去的發現,而是對當下直接的憤怒。那是2008年的總統大選,當時的參選人也是後來的當選人,在政見上竟然大言不慚地提到陳文成的名字,忘了自己的過去,如果再比對當選後的作為,陳博士的死竟就這麼被政客給徹底消費了。

於是,該寫一首歌了,哪怕那時還在摸索自己的腔調,音樂的型式甚或使用的語言,都還有濃濃的西方色彩,但有些情緒不能等待。

〈Dr. Chen〉成為他們早期的代表曲目,在許多舞台上表演,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機會在這事發的地點演出。這或許是緣份,也或許是老天刻意的安排,讓槍擊潑辣能以更完熟的姿態,去傳達對陳博士的尊敬。倒是在海的對岸,這首歌成為槍擊潑辣的禁歌,是被再三交待不許演唱的歌曲,「陳文成」三字在許多權力者眼中,仍是不能解開的禁忌。

然後,就是35週年的那天晚上,緣份到了,時機到了,他們終於站上了舞台,先是演出〈軟土深掘〉和〈睏賣醒〉兩首分別來自第一、第二張專輯裡全臺語並充滿寓意的歌曲,算是和陳博士自我介紹吧,然後大聲唱聲著〈Dr. Chen〉給陳文成博士聽。

想告訴陳博士的,或許是我們沒有忘記,我們也永遠不會忘記。

演出中間的談話,子豪少見的哽咽。我只想和他說,「兄弟,我懂的,而且陳博士也會懂的!」

在某個公開場合裡,一位身在對岸的朋友,說中國的樂手們在聽到槍擊潑辣的歌曲時,都忍不住讚嘆,「這是臺灣來的Primus!」我那時就好想打斷他,希望他回去轉答,他們才不是什麼臺灣來的Primus,他們是臺灣來的臺灣人,是能夠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有尊嚴地唱著自己歌的臺灣人。

而這份簡單卻難得的權力,正是陳文成博士和其他所給予我們的特權,我們絕對不會也不該輕易放棄。


2016年7月1日 星期五

從Clay到Ali,從偉大到傳奇:拳王阿里擊倒的種族圍牆



(本文已刊登在The News Lens關鍵評論

日前知名世界拳王穆罕默德・阿里去世,各界紛紛表示哀悼和追思,比如正如火如荼進行中的NBA冠軍賽,雙方的主力球星James、Curry都在記者會上表達了對這位拳王的追思;聯盟也於賽前舉辦了致敬活動。連美國總統歐巴馬親自撰文表達對這位拳王的尊敬。

在這篇文情並茂的悼念一開始,歐巴馬引用了一則阿里生涯晚期的故事:某次敗戰後,一位運動作家在餐廳用餐,詢問了一位年長的非裔美人侍者是否有下注,侍者回答有,他下注給了普遍不被看好、最後也如預測敗陣的阿里,原因很簡單,這位72歲的長者回答道:「因為他是阿里,我欠這男人,他給予了我尊嚴。」歐巴馬視阿里為美國的化身,如果只是從運動場上的表現去理解阿里,會錯過了他真正的偉大。

拜傳媒所賜,身在臺灣的我們對阿里並不陌生,他本來就是媒體寵兒,他的傳奇不斷被講述和引用,他那「如蝴蝶般飛舞、像蜜蜂般螫刺」(Float Like a Butterfly, Sting Like a Bee)的拳擊技巧,已成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他因為反對越戰,拒絕入伍,而遭到禁賽的事蹟,大概也有不少人知曉。

2001年由Michael Mann執導,Will Smith主演的傳記電影《Ali》,拜當年奧斯卡提名所賜,在臺灣獲得了院線的機會,雖然還是得取《威爾史密斯之叱吒風雲》這樣言不及義的中文片名。這部長達兩個半小時的電影,稱不上傑出,有著Mann作品常見的節奏遲緩、延宕的問題。

相較於傳記電影,配合電影,由David Remnick這位普立茲獎得主於1999年所撰寫的《阿里-一拳擊倒黑白圍牆》,獲得了中譯出版,可能更為重要;雖然能見度有限,但仍讓中文讀者有機會能深度理解Ali。

如同書名,作者把阿里的人生放進在種族問題的脈絡裡,選擇了他由本姓Clay變成回教姓Ali的過程,以他與宿敵Sonny Liston的戰鬥為軸線。故事開始於Floyd Patterson和Sonny Liston兩人的拳王對決,他們代表著兩種刻版印象中的黑人類型,前者謙恭有禮,有著好公民的紳士形象;後者則粗鄙無文,是有前科的街頭混混。

在白人主導的媒體市場中,一面倒的希望前者能獲勝,不僅如此,連民權組織也站在Patterson這邊,因為比起Liston,他是更好的代言人。沒想到,結果Liston只花了兩分又六秒鐘,擊倒了Patterson,獲得勝利;並在第二次對決時,再度壓倒性的贏下比賽。

在兩人對決時,年輕的Clay剛剛進入了職業拳擊的世界,和兩個人不同,他出身在中產階級的家庭,雖然父親必須努力工作才能撐起家計,但非是拳手常見的出身貧寒。在獲得奧運金牌後,他朝職業拳壇邁進,他獲得了有力的贊助,也不像當時拳手背後往往都是依靠黑道力量,很快變成為拳壇的一股新力量。在這堀起的過程中,他逐漸和伊斯蘭國度(Nation of Islam)的領導人Elijah Muhammad有所接觸。

累積足夠的勝利之後,他終於能挑戰拳王Liston,一如他後來為人所知的行事作風,這位拳壇的初生之犢,在媒體面前用各種放話挑釁、激怒著現任拳王。這也許是他的性格,更也有可能是他策略,因為他深知Liston的破壞力,激怒對手並對自己信心喊話,是重要的心理作戰。

準備對戰時,Clay刻意和伊斯蘭國度保持距離,Elijah Muhammad自己也有類似的舉動,不希望讓媒體有大作文章的機會。但該組織另一成員Malcolm X則不這麼想,他和Clay密切接觸,兩人同進同出,情同手足,兩人的交往很快被媒體報導,引起渲然大波,只能讓Malcolm X離開訓練營,平息爭議。

比賽鐘聲敲響,Clay貫徹著自己的策略,發揮速度快的優勢,閃避著Liston一計計的重拳,他計畫消耗對方的體力後,在比賽的後半段開始反擊,這個戰術為他取得了勝利。這場比賽在1964年舉行,Clay奪下重量級拳王腰帶之後,在1966-1967年更在1年內,連續7次衛冕成功。
這場重要的勝利後,Clay也公開了他回教的信仰,以及作為伊斯蘭國度成員的身份。公佈自己的信仰並改名,讓他成為伊斯蘭國度最重要的明星。但日後也讓他捲入了Malcolm X和Elijah Muhammad兩人的權力鬥爭中,他最後選擇了和Malcolm X疏遠,支持Elijah Muhammad。

美國的拳擊運動其實是由奴隸制度衍生出來的,最早是一些南方農莊的主人,讓農莊裡最壯的奴隸搏鬥,提供這些主人們下注或觀看。即使到了20世紀,職業拳擊運動中,獲勝的黑人拳手一旦過於嚣張,由白人為主組成的拳擊協會用盡各種法律和規範,將其放逐的事件也時有所聞。

Clay對黑人拳手面對的處境,常放話批評,再加上他基進回教徒的身份激怒了許多白人。
除了場外的波瀾,在拳擊的世界裡,Liston再度挑戰阿里,但老邁又因延賽失去訓練節奏Liston,這次完全被Ali壓制,成為貨真價實的拳王。在Liston之後,被白人認同的Patterson也捲土重來挑戰Ali,結果也被Ali玩弄掌間。這兩種不同類型的代表,都被Ali征服,一個新的時代似乎正要開始。

遺憾的是,新時代還沒開始就被扼殺,因為反對越戰,拒絕入伍,陷入和美國政府漫長的訴訟中,阿里因此遭禁賽(吊銷執照)待禁賽解除重返拳壇後,阿里也已經失去了他原本的速度。他改變了自己打拳的方式,他必需接下敵人的每一計重拳,憑藉著互毆獲得勝利,日後他當然還能享有榮光,但都已不再是停賽之前的他了。這樣的重擊互毆,也種下日後他阿茲海默的病因。

Remnick巧妙地選擇了詮釋的視角,綜合了當時其他拳手在白人主導的世界裡如何謀生,突顯出了Ali的不同,他不再是白人推崇的樣板黑人,也不是被白人看清的街頭混混,他有想法、有主張,還有著吸引所有人關注他一言一行魅力,而且他還能用他的獨特的方式在擂台上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Ali特立獨行的性格,讓他成為一整個世代的代言人,挺身和公權力的對抗,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然而,換個角度想,假如沒有這樣的付出和犠牲,這世間可能得到一位優秀的拳擊手,而不是一位偉大、影響久遠的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