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5日 星期二

[舊文]於毒藥之中重生

無名時代的AC三篇的最後一篇,本來還想寫更多的,忘了為何沒有下文,之後就算要再寫也不會是一樣的心情吧。




(影片來自YOUTUBE)

我出生在70年代末期。一定程度上,當我出生的時候,Alice Cooper正好也面臨了生涯高峰的結束。當然從事後看來,這無疑是他漫長歌唱生涯的小小低潮而已,至多也僅是第一階段的完結。但我想,對處於當下的當事人來說,很難會有這種後見之明的樂觀。

我認為80年代對重金屬來說,是個關鍵的轉折。它既是個定型的年代,今日一般人對重金屬的想像,多半來自80年代,它賦與了這個樂種鮮明的形象,在商業上也取得一定的成功,卻失奪去了70年代某種源源不絕的能量。結果,導致其末流的金屬樂,成為一種缺乏生命力和創意的重覆。一直要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才重新以融合他種樂風的方式注入新的能量,但這種結合其他樂風的新能量,也使得80年代形成的「本格派」重金屬走向小眾市場的命運。

Alice Cooper的80年代之路很崎嶇。

AC的音樂放在前述的大環境裡本身便是一個尷尬,雖然他所為人熟知的歌曲都予人重金屬風格的印象,但如果以專輯為單位,細細聆聽,就會發現他的風格其實是多變的;真要說,偏向70年代迷幻搖滾的成分有時還多些。他總是不斷在試驗各種音樂類型,嘗試塑造出各種不同的形象,宛如變色龍般。但這樣的風格,在失去70年代的時代活力作為支撐時,就變得很不討好了。80年代AC發了幾張專輯,最初還可以維持叫好不叫做的水準,後來則陷入失去大方向的困境,發了幾張可以說不知所云的專輯。樂迷對他的印象也只剩下那個拿著蟒蛇嘩眾取寵的過氣搖滾歌手。

直到1989年《Trash》的發行,才打破了這樣的窘境。

AC在《Trash》中最大的改變,就是拋下原有的身段,他不再以一個前輩自居,轉而向年輕的後輩靠攏,引進許多優秀的樂手和歌者加入專輯的製作,注入新的創作能量。最關鍵的,自然是啟用Desmond Child來為專輯的大方向操刀。他是當時最火熱的製作人和詞曲創作者,最著名的代表作是80年代如日中天的Bon Jovi,走過那段歲月的金屬迷都知道,只要製作人掛上Desmond Child或Bob Rock,就一定是值得收藏的好貨。Desmond Child引入流行金屬的風格進入AC的音樂世界,褪去了過往專輯迷幻、神秘的色彩,改以明快、高能量的節奏。而專輯中其他演出者,如前面已提過的,可說都是當時流行金屬界的代表人物,整張專輯的樂手名單攤開來,幾幾乎乎是一個小型的80年代重金屬名人堂。

在讚嘆之餘,我們不免要尖銳地問:這樣的改變,之於Alice Cooper而言,算不算是種對自己的背叛,一昧向主流(或言商業化,天啊,那還是個重金屬主流可以和商業化掛在一起的美好年代)靠攏而失去了自己的本色?

這問題可以幾個層次來談(要先聲明的,我是AC死硬的粉絲,就算他今天去翻唱5566的歌,我都會覺得他怎麼可以這麼屌,能把他們升級成7788!):首先,賣錢和背叛兩者之間並不一定是畫上等號的。我覺得這是搖滾迷常陷入兩難,一方面我們希望自己所熱愛的樂手可以受到普遍的肯定,在市場上取得一定的成功和名聲,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希望他們能成為少數人的喜好,維持在小眾之間流傳的規模。這樣的矛盾,進一步形成多種迷思,比如認為取得商業上的成功是一種背叛,又比如使聆聽搖滾樂變成一種不同流俗的身份象徵等等。凡此,其實都是錯誤且沒有必有的想法。其次,要討論AC是否背叛自己,就必須先回答所謂AC音樂的本質是什麼,而這個問題也將是這一系列的文章中,不斷會提及的。當然這種本質的探論,重者往往會淪於寫作者的自說自話,輕者也會變成掛一漏萬的窄化,不論在任何領域皆然。但在泛論一位樂手的變化時,這樣的化約似乎仍是無法避免的步驟。Alice Cooper的音樂當然有很多經常出現的原素,然而倘若要說什麼一貫的精神存在的話,其實就是恆常的變化和嘗試。我常說他是重金屬界的David Bowie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倆當然有他們的註冊風格,但卻不斷的試著將己身的風格和各種樂風融合,綻放出新的成果。AC橫跨的向度遠不及Bowie,可是考量重金屬樂種的封閉性,相較於多數重金屬樂手而言,AC變成幅度還是驚人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要檢證還是得用具體的實例,而不是概括式的、想當然爾的否定。這也是這篇文字要討論〈Poison〉的原因,這首《Trash》的開場曲,也是專輯的第一首單曲,無疑打破了AC近十年的鬱悶,宣佈新風格的到來。在這首歌曲中,我們可以聽到Desmond Child所引入的80年代流行金屬風格,明快而流暢的曲式,朗朗上口的副歌,以強勁的吉他作為主導(但此時的吉他已非70年代那種漫無止境史詩編排),帶入了直爽的節奏,歌唱的部分則層層堆疊大量的和音,整個tone非常簡捷而有力;如果歌曲是用目視而非耳聞的話,這首歌在曲調上所呈現的,是一種近乎陽光下的金黃,以一種近乎青春的躍動,鼓動著聆聽者的心,使人忍不住跟著一起唱和。完全一派年輕的生猛,絕對無法令人想到,這首歌發行時,AC已經步入四十大關了。但AC個人那種獨特、鮮明的形像,並沒有因為樂風的修正遭到拋棄。那種充滿邪氣、誘惑的煽動力依舊被原原本本的保留了下來,尤其是歌曲一開頭,當AC用低沈的聲音唱到:「Your cruel device/Your blood like ice/One look could kill/My pain, your thrill」你就知道他還是那個60、70年代開始便在樂壇Alice Cooper。而對在89年才第一次接觸到他的自己來說,則則立刻深深沈迷在他聲音所獨有的魅力,他雖然唱的是當時主流的重金屬曲風,卻將歌曲營造出新生代歌手所無法觸及深度,使得一首很可能淪為YA式的情歌,塗上奇詭的色彩,讓那種不該付出真心可是又無法自抑感情的矛盾,裹上了一層摻雜欲望、罪惡、黑暗、暴力的奇異糖霜。在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Alice Cooper,可以那麼理所當然的,用毒品去比擬愛情,唱出「I want to hurt you just to hear you screaming my name」這樣句子。

總而言之,這首歌可視為60、70年代的Alice Cooper和80年代重金屬樂風成功結合的最佳例證,也為這首專輯打響了第一炮,拿下了billboard單曲榜前十名的佳績,上次AC有這樣的成績,已經有追溯到那首經典名曲〈School's Out〉了。商業的成功還僅是其次,更重要的,透過這首歌、這張專輯,AC找到了新的創作模式,將自己的風格,透過和他人和合作的方式,為自己的音樂注入新血和活力,將自身原有的「變」的音樂本質發揮到極致。AC接下來約略十年左右的音樂歷程,幾乎都不脫這樣的方式,直到新世紀來臨之後。不單成功的為自己開創了事業第二春,也重新挖掘出自己的在音樂上的生命力,使世人有機會重新領略、享受這樣一位偉大的音樂工作者。

人生的起伏難免,但面對未知的未來,我們沒有放棄的權力,忠於自己的本色,不故步自封,不要放不下身段,廣納周圍更多新的聲音與力量,最終總會有走出的一天的。

如果硬要很不搖滾、很不重金屬的從這首歌去尋找什麼鼓舞人心、深具教化意義的大道理的話,大概就是以上這段了吧。

但老實說,作為樂迷應該沒人在意這些狗屁,我只想享受那高能量音樂,和浸淫在那邪惡的黑暗裡而己。就像這首歌所說的,他給了我毒,即便舉世都知道那是不好的,但我就是不能也不願打破這樣的陷溺循環。

或許,這才是最正確的聆聽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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